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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英雄出少年 ...

  •   “孟帅您杀了我报平安的信鸽,还不让我派人出去,不怕陛下和郡王误会吗?”谢詹之毫无当人质的自觉,就像身遭围着的数百铁塔一样的军士,以及千里行军震动整个北靖的十万新陵军都不存在一样,负着手满脸好奇地在孟长策最中意的松友别院闲逛,时而折一枝紫葳,时而评两句布局,碰上碑刻还趴上去细瞅半天,摇头晃脑不知吟了点什么,一点也不见外,身后还跟着个孟长策。

      谁能想到这位传说中给朝廷带来致命威胁,本应该率领大军进攻清化的叛军首领,本人居然好端端地留在新陵,大半夜地陪着个比他年轻快三十岁,说不好是敌是友的晚辈逛园子!

      孟长策让他这话说得眼皮一跳,可对方却好似不过随口一提,不等他答就突然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似的大惊小怪地喊他:“哎呀我说,孟帅您这副四君子挂屏从哪买的?这是赝品哪!赶紧退了去,啧啧,哪个不知死活的骗到孟帅您头上了,您看这落款,居然把‘关’姓写成了‘开’,前朝正元年间哪有姓开的侍郎,贻笑大方啊!”

      满天星光洒落,少年人的眸光狡黠胜似星光,谢詹之握着手腕痛心疾首地摇头,“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做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他这话一语双关,显然真正嘲讽的并不是作假的人,而是某位错把鱼目当珍珠的孟将军。孟长策额上青筋蹦了蹦,内心十分无力,他又一次想起他与方谨初初识之时,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的情形。那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一次,人家都已经把身份明白告诉了他,竟然还能被真真假假地混过去,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错失几十年来唯一的机会,为他人做了嫁衣,不是有眼无珠是什么。

      然而不知是上天眷顾的幸运还是最大的不幸,那位心计城府深如海底的年轻帝王非但心胸不窄,反是个颇能容人的明君,既快速收拢了人心让他再没有进入中枢把持朝纲的可能,却也让他和他的全部势力都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这对于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来讲不可谓不是个最好的结果。

      他今年已经五十五了,长子都快到不惑之年,而皇帝却那么年轻,比他的小儿子还小了十余岁,身边人才济济贤者如云,而他放眼整个新陵连个比得上眼前这少年一半的都没有。

      这么一想心里一股气顿时就泄了,孟长策就像没听见“赝品”的说法似的,径自接上了对方前头的话题:“三公子,你救过孟某人那不成器的儿子,孟某不至于恩将仇报损伤于你,你尽管在孟某这里住着,等事情尘埃落定孟某自会放公子自由。至于你的信鸽,”孟长策头痛至极,虽然心知不可能从眼前这只小狐狸口中问出真相,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陛下真的安好?”

      谢詹之揉着手里纤细的花枝,单薄的小花从指缝簌簌落了一地,被边关的风一卷就散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朝廊柱上一靠,回身笑看着孟长策:“陛下手书的密旨和军令,孟帅不是看过了?如果陛下龙体真有什么问题,难道还能未卜先知,提前召命孟帅派出新陵军在天下人面前演这出戏?再说现在真正带兵清君侧的是家父,孟帅您全家都好端端地在新陵,还握着晚辈这个人质,您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他双肩下垂,修长的手指在已经零落大半的花枝间拨弄,唇齿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样是塞北边关养出来的将门虎子,他却偏生风流清贵似帝京走马章台的贵介子弟,把跟在父亲身后的孟梁比得粗俗鄙陋不堪。

      可惜他抵着柱子背后站不了人,没人能发现他紧绷的脊梁,像一条拉紧的弓弦。

      “不敢当,在孟某这里暂时做客是三公子你自愿的,人质二字从何说起?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你的信鸽是手下人误射,你自到新陵以来,先从小儿口中套话,又私闯孟某的地牢,逼着孟某释放了想要我命的赵县令,后又仅凭一封书信借走我新陵十万兵,令孟某担上了偌大罪名,哪一件不是干系重大。可哪怕明知你有隐瞒,孟某还是全都顺了公子的心意。现在我的兵都到了清化,消息已经天下皆知,再无转圜的余地,孟某只想从公子口中问一句实话,只要你把所有的实情都如实告诉孟某,孟某自然不会限制公子在新陵的自由。”

      这一篇话孟长策用词客气,脸上的神色却阴沉得吓人,他拧着眉说得极慢,一直盯着谢詹之的眼睛不放过他一点表情,谢詹之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迎上了孟长策头狼一样锐利的目光。

      “孟帅可不要欺我年幼无知,赵县令是为何而来您比谁都清楚,别说他还没把您怎样就被您抓了,就算他真的伤了您,只要您没死也得把他好好送回去。他和死在您手上的宋将军都是陛下的亲信,当年曾与陛下一起打过西宁闯过上凉同甘共苦过的,您害死宋将军陛下念在大局为重未跟您计较,如果赵县令也因您而死,您可承担得起陛下跟您算前账?赵县令私自刺杀您是他理亏,现在孟帅太平无恙,释放赵县令正好在陛下面前弥补您当初的罪孽,晚辈可都是为了孟帅着想。”

      孟梁闻言不由点头,孟长策瞥了他一眼拿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赵弘节摆明了是瞒着平都私自行动,他不想说要不是当初这个傻儿子把赵弘节的消息走露给了谢詹之,只要没人知道赵弘节落在了他手上,他又何必投鼠忌器不敢杀人灭口,被这小辈处处牵着鼻子走?

      不过这事倒也不必后悔,虽然那姓赵的刺客被远远打发到小地方当县令好像是失了圣心,可他听说前阵子民间给左相修生祠的事,魏钧直接发函询问的就是他,毫无顾忌向朝廷直言实情的也是他,说不定他身边真的就有陛下或者魏钧的人,知道他来了新陵呢?

      “至于孟帅说的真相,”谢詹之笑了笑,带着少年人刻意做作的神秘,“您何必计较得太具体,我们靖安军一心一意只认陛下一个主子,有我父兄在任何人都休想动摇皇权,您应该庆幸陛下任用的是您,想收拾的是南林,恕晚辈直言,现在立这种功劳的机会可不多了。”

      这话不可谓不切中情理,孟长策却并未叫他说动,他捻须缓缓道:“你当时跟老夫说的是‘南林郑经纶勾结废帝旧党图谋不轨,陛下欲行诱敌之计,假装在宫中遇刺令魏郡王监国’,以密旨诏令孟某起兵勤王,明里是冲着魏郡王,实际是为了铲除废帝旧党。你说靖安会收到同样的旨意,保持观望的态度暗中策应孟某。”

      “不错,”谢詹之坦然点头,“晚辈所言字字属实,旨意上写的明白,我靖安的诚意孟帅如今也已经亲眼见过,您总不会还不相信?”

      “不敢,孟某若是不信,也就不至于把十万军队拱手交出。我本人虽未在军中,可所有的亲信都被令尊大人带走,便有什么干系事后也不可能置身其外,孟某的诚意,将来也请公子务必在陛下面前说明。”

      孟梁杵在廊檐下面无聊地瞅着檐角的风铎神游天外,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自家老爹和那位救过他命的谢家小公子打机锋,听着听着就跑了神。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是这块材料,父亲总说他大哥只知道逞匹夫之勇是个莽夫,幕僚们恭维他心思缜密能成大器,他听着听着也就这么信了,直到他亲自经历了庚寅政变又在平都住了大半年,才明白乱世出妖孽,跟赌桌上的那几位比起来,自己着实单纯得就像个傻子,也就能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称霸王,哪有去平都搅浑水的本事。

      他看着谢詹之侃侃而谈,回忆起那一日父亲因为刚遭遇刺杀,不肯相信谢詹之的来意,还想反过来扣留他的时候,谢公子也是如同今日这般镇定。

      他说:“陛下已经承诺由朝廷承担孟帅的损耗,孟帅不愿出兵,无非便是担心晚辈所言不实,想要诱骗孟帅谋反陷您于不义,既然这样,晚辈有个方案可以去除孟帅的顾虑。您姑且派您的部下按照旨意出兵,但您不用亲自去,晚辈愿意给家父修书一封,靖安到新陵不过快马一日的路程,您可以有三天时间召集军队,然后让家父带着您的人出发,对外依旧宣称是您本人起兵勤王,家兄留守靖安做您的后方,而您和您的家人都留在新陵,晚辈则愿意在您这里做个人质。这样有晚辈在手,您不用顾忌我们靖安或是魏郡王趁着新陵空虚对您不利;您的亲信跟在家父身边,如遇外敌可以正常作战,却不必害怕军队被家父控制,您本人不在晚辈也不用担心家父的安全。如此既可解陛下燃眉之急,也不会让孟帅平白担了干系,晚辈总不至于坑了自家父兄。等到事情办成,陛下论功行赏,好处都是孟帅的,我靖安绝不跟您抢半分功劳;万一形势有变,出这个主意的是晚辈,带兵在外的是家父,谁也没办法怪罪孟帅您分毫,岂不两全其美?”

      天知道他是怎么在陷入重重包围,剑拔弩张的时候不假思索地想出了这么个主意,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敢更改圣意,让两大镇抚使、几十万军队都为他而动!

      然而孟长策还是不能彻底相信。

      “老夫怎么知道,仅凭你一封书信令尊大人就能被你说动孤身来此冒这样大的险?况且你不过是你父亲的第三子,本人无官无爵亦无职,老夫凭什么相信你这个人质的份量够重,能让朝廷和靖安都为你让步?”

      “孟帅这话错了,没人会为晚辈让步,晚辈本来就没有欺骗孟帅,是您不愿意相信,晚辈才提出这个办法好让您放心。至于晚辈的份量……您应该看得出我身边这几位大哥不是靖安军的人?”

      谢詹之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护卫,前一刻还笑吟吟的,语气突然转急,“就凭我是谢家最受陛下看重亲自教导过的儿子,凭魏郡王能够把身边高手尽数交给我调遣,凭我此刻手握圣旨兵符一句话就能调动靖安十万军,却还愿意孤身入你新陵城!”

  •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作者心中没点数,先前讲的那篇平行世界的番外二,原打算五六万字搞定,一不小心直接冲着十万+去了,搞不好这边更完了那边还没写完全稿,就先发出来了一部分,想看糖的可以去看了先。
    指路:右上角作者专栏进去,单独开的一本《纨绔》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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