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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傀儡 ...

  •   下一刻他从容的表情因为魏钧一个简单的动作破功,一枚小印从那人一直合拢的掌心滑落掉在几上,章面正冲着方槿凌,后者在看清之后双眼蓦然瞪大,不自觉便要伸手抢过来细看,刚一抬手便见眼前一空,小印被魏钧用两指轻飘飘地捻起,就像拾一块点心似的,完全没在意方槿凌复杂震撼的表情。

      “世子殿下”魏钧待方槿凌坐回去,眯了眯眼开口,“现在您还觉得孤需要你的助力吗?”

      方槿凌胃部抽紧,勉强吐出两个僵硬的字:“诏书……”

      “孤也有,你想看吗?”魏钧指甲一推展开了一封黄绢,方槿凌视线追过去,瞳孔立马一缩,那上面黄底红字写得清楚,末尾盖着殷红的玉玺,正是陛下亲笔写就命他监国的诏书!

      方槿凌额角微微出汗,他本能地抬手想擦,手刚离开膝盖又反应过来压了回去。他实在没想到魏钧这么能忍,这些日子对方因为监国之位不正受了多少朝臣的攻讦,多少难听的话当面背后层出不穷,他本来想拿宗室的认可与魏钧谈判,用他爷爷的威望换取对方的支持,可哪个宗室的态度比得上对方手里这方皇帝私印与诏书?他有这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难道他不是因为缺乏礼法凭证,才被迫推方怀璋这个仇人的儿子出来做傀儡?

      方槿凌心跳得有些快,这些年他习惯了隐在幕后搅弄风云,总能在关键时刻用最省力的办法达到最显著的效果,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见微知著,自以为对局势的理解无人能及,万事皆在他掌控之中,可是现在,他却又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即将失控的焦灼和无力感。

      怪就怪方谨初从天而降,抢了他谋划半生眼看就要到手的果实不说,还让他被迫蛰伏,眼睁睁地看着臂膀被斩断一条又一条,甚至……

      他眼前晃过一片惨白,仿佛又看见洋洋洒洒的纸钱魂幡遮天蔽日,听见棺木落地空洞的声响,他肋部猛地一抽,耳后的肌肉抖了一抖,嘴角往上提起,自以为成功地笑了出来,却不知落在旁人眼里是如何狰狞。

      无论如何,那一瞬间恐怖的回忆已被他强自压下,魏钧微带冷笑没有说话,他顾不得因对方讥刺的表情而羞愤,赶紧利用这片刻停顿重新理了一遍思路。

      祖父过世之后,他彻底收拢了熙和帝留下的密探势力,先前又凭借一些手段,利用华歆公主的恐惧把清平废帝的残余势力也成功接收,自以为总算有了一拼之力。他在新陵和云山两地接连对孟氏出手,一是为了担心后日睿王之死万一泄露想早点铲除后患,也是想要逼迫孟氏起兵给皇帝制造麻烦。

      这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利,尤其后来上天把西宁梁王和另一个馅饼砸进他怀里,他立刻决定向雍王下手。然而还没等他确定是否成功,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居然莫名其妙地倒下了,紧接着朝堂动乱孟氏起兵,把不可一世的宣宁郡王逼得狼狈不堪,简直让他感觉老天又重新开始眷顾于他。

      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这几日他为了拉拢或者恐吓朝臣手段百出,不惜暴露了许多潜伏十年以上的棋子,本以为已经十拿九稳,今天他深夜来访本来就是想要凭借他家在宗室的超然身份,和他争取到的这帮朝臣与魏钧谈判,换取他改弦更张,舍弃那个除了空有一身先帝血脉一无是处的小娃娃转而支持自己。他本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交手对方应该清楚自己的实力,本来无比自信自己有足够的筹码能与魏钧分庭抗礼,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事情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就凭对方手中那两样东西,别说让那帮只知道愚忠的朝臣低头,就算他魏钧想给自己写一封禅让圣旨自立为帝,怕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皇帝陛下是疯了吗?方槿凌感觉匪夷所思,这样的东西都敢交到魏钧手上,这是生怕对方不会暗中动手脚要自己的命?还是说……其实他早已驾崩,才把江山放心托付?

      而魏钧隐瞒此事又是为了什么?是想排除异己,还是……

      不对!电光火石间方槿凌忽然想到,如果他魏钧已经十拿九稳,如果他真的已经得到皇帝的全部授权,那他为什么还要为了方怀璋那个小崽子得罪靖安军?为什么靖安军会放任孟长策的人长驱直入而无动于衷?又有什么必要故意把这两样东西展示给自己等着看自己的反应?

      自信一点一点重回心中,方槿凌悄悄缩回两指触了触藏在自己袖中暗袋一张薄薄的纸页,忽然更改了某个他本以为荒谬绝伦的认知。

      就见方槿凌忽然仰天“哈哈”长笑一声,轻松的笑意重新回到了脸上,他下意识把右手背向身后,左手往下一摆,广袖尾端敲在魏钧书房的地砖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清朗的声音一同泄出:“郡王殿下高明,是槿凌愚钝,没有想到只要郡王您想,朝堂随时都能重回您的掌控,这几日班门弄斧只怕让郡王您看了笑话,真是惭愧。”

      他站起来身子微微躬了躬,复又坐下,“只不过,槿凌自问行事还算稳妥,虽然此番白费了工夫,还劳烦郡王出手替我管教了几个不成器的手下,可如果我今天不走这一遭,继续当我的闲散宗室,只怕郡王也不能奈我何,您说对吗?”

      他眉毛轻扬,前额压出细长的皱纹没入鬓角,用唇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气音:“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你没证据。”

      魏钧笑了,把诏书和方谨初的私印一起收入怀中,往后一靠用下巴朝他点了点,终于说出了方槿凌今夜最悦耳的一句话。

      “世子,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何而来魏某最清楚不过,其实魏某已经等了你很久,实话说,雍王这个选择确实不怎么好,只是他有一个优点你比不上。”

      魏钧笑容开始变得嘲讽,语调拉长:“他听话。”

      方槿凌微微变色,心下愤怒,却又隐约觉得理所应当。

      魏钧却突兀地换了个话题,“知道为什么你筹谋多年,却在初来乍到的陛下面前不堪一击吗?”

      他欣赏着方槿凌难看的脸色,张狂一笑,“就凭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你永远也不会想到陛下给我的是怎样一种信任。你以为他是我的傀儡?或者他拿我当挡箭牌?都不是,他是真心把我当爱人,他什么都听我的,如果不是老子怕麻烦,我跟他要皇位他都不会拒绝我,你说我有什么必要背叛他?”

      方槿凌却突然再次平静下来,居然点头表示了赞许:“您说得对,陛下这事干得确实空前绝后,我若是他,绝不会容你活到现在,更别说给你偌大权柄。”

      “所以我现在为什么要放着一个同样仰我鼻息、对我言听计从的新君不要,却给你这个想要我命的人机会上位?”

      这话毫不留情,方槿凌却并无难堪之色,他把一根食指竖在唇前,神秘地笑笑,“就凭你想对西宁用兵,为你的爱人报仇,而我有办法替你解决北方的孟长策、南方的郑经纶、东边的秦家军,还有天下第一的靖安军,如何?”

      千里之外,肃州城。

      依旧是商旅往来如云的边城,依旧是游侠马帮的乐土,西宁定国公换作了北靖飞云侯,临街商户喊着两边口音混杂的顺口溜吆喝,世代定居的百姓都拿到了新的户籍,高家没了个大公子但依旧是地头蛇,听说年初高老爷刚抱了幺儿,五步街的绛红轩也还是不眠夜里人气最旺的销金窟。

      只是自从那一场大战结束,肃崦二州彻底划归北靖,最富盛名的玉柳姑娘就不知所踪。后来虽然又来了一对姿容绝世的姐妹花,引得来宾趋之若鹜更胜往昔,却至今仍有时隔三年再次路过的旅客念念不忘伊人,于漫漾的绯靡靡之音与灯红酒绿中追在鸨母身后不停地探问佳人的下落,再得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失望而返。

      “嘿,又是个来问玉柳姑娘的,都一个月没听见,我还以为她终于快被忘了呢,合着还有人想着呢。哎哎,那哥们,别搁这做白日梦了我说,啊不是,晚上你也梦不着!人家玉柳姑娘早从良了!看兄弟你面生,几年没来了?赏个脸哥儿几个喝一杯?”

      那人穿着一身枣红的万字锦袍,看形貌是个富商,不知道喝了多少,怀里搂着一个,桌上陪着三个,都是绝色,眼睛还一直满场巡睃,耳朵也尖得很,听见“玉柳姑娘”几个字,再看见那一对风尘仆仆却不掩风华的兄弟,立马目光一亮,顺手把怀里攀着他脖子喂酒给他喝的姑娘推开,扬声招呼。

      那两个青年都是瘦高身材,前面那位正和掌柜交谈的穿一身青灰箭袖交领窄袍,布料紧贴着腰身,裤脚塞进靴筒里,显然是为了赶路方便。他身后那人比他略矮半头,披着斗篷戴着风帽,看不出身形面貌,听见那富商的喊声,他没有回头,却下意识往他前面那人身侧横挪半步,把自己藏进了房柱的阴影背后。

  • 作者有话要说:  心虚地爬走,是的,小方和小魏仍旧要等几章才能见面,待我先把肃州这摊子事交代完,毕竟这里是故事正文的开端,总要有个完善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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