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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立储 ...

  •   他至今仍对方谨初救护怀璋的事情毫不知情,依旧认为是西宁人在给自己毒药的同时,也朝皇帝本人下了手,且因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坚信皇帝中毒一定与魏钧脱不了干系。

      就见方谨初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然后突然向刘抟举说道:“刘相,朕在昏迷之前已经写了一道密旨给大司马,内容是立雍王为太子,以免万一朕有不测叫山河动荡。当时太过仓促只有朕的手书,加盖的国玺也不对,更缺中书省行文与备份,请刘相与徐相记得明日一早补一下缺的流程手续,相关典仪也叫礼部开始准备吧。”

      “不过暂且不必为太子开府,”他环顾一周震惊得无以复加的脸,补充道,“太子年幼,于东宫独自居住多有不便,依旧在宫里随朕一起便好,东宫属官也等太子十二岁之后再设,这几年就先跟着朕。”

      他就这么三言两语下了关于北靖继承人的决定,没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也不管他们心中有多复杂困惑,径自挥手把怀璋叫到了身边。

      “虽然还没来得及问你的想法,但我想既然这几天你愿意跟着大司马,想来应该是知道了?朕叫你继承你生父的位置,替他完成未了的心愿,你可愿意?”

      怀璋瞠目结舌,茫然不知如何应对。比起早就知道方谨初打算的魏钧、曲正杰、丁杭等人,以及隐约有所预感的徐近儒,还有先入为主的秦原和方槿凌,他才是场中最震惊的人。他一直认为所谓的立太子诏书是万般不得已的后路,魏钧推他出来只是为了诱敌,他一个多月前还在为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担心,一个多月后又牵挂方谨初的生死而甘愿忘怀自己的处境,现在小叔叔都已经脱离危险了,魏叔叔不是说他会销毁诏书吗?

      他拧着眉头皱着鼻子,便要以“陛下将来自会有皇子继承江山”为由推辞,还没出口余光瞥见了魏叔叔的脸色险而又险地咽了回去,突然间福至心灵,竟猜出了几分方谨初的心思。

      他跪下来朝着方谨初深深叩拜,然后仰头平静地道:“陛下,臣是废帝的儿子,古往今来,岂有废帝之子继承大统的?承蒙您厚爱,臣不胜感激涕零,立嗣事关重大,请您三思。”

      “朕也是亲王之子,”方谨初温和如旧,一手撑着扶手弯腰去拉怀璋,怀璋连忙自己爬起来不敢叫皇帝费力,“若论血统,你不差什么,才华天分也是有目共睹,你才八岁就敢在危难之际不顾嫌疑挺身而出,朕又岂能在事后置你不顾?何况此事并非朕突发奇想,其实早在我见到你之前就在考虑,真正下决定还是从云山回来之后,郡王和苏侯他们都知道,只是原没想这么快叫你承了名分,不过既然时运走到了这一步,朕又何妨顺势而为。小璋,你很好,不要自卑,你父亲的事情,有些隐情将来我会慢慢告诉你,你只管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最后一句话他是按着怀璋的头顶贴在他耳边说的,语气极慢,意味深长,怀璋瞳孔蓦然一缩,好像触及到了某些他从未想到的盲区。但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这几日他一直在以一种对自己揠苗助长的心态闭着眼睛于半空中飞腾,可现在呼吸之间他突然发现其实他早已奔跑在实地上,这种认知的突变反而让他产生了巨大的虚假感,可内心最深处却分明跃动着极致的兴奋与狂喜。

      这种情绪不仅仅来自少年人的野心或是由自先代的憾恨,而是来自他尊重敬仰之人最大的认可。
      是他父亲渴望一生也未在他爷爷那里得到的。

      “臣谢主隆恩。”

      他退后两步,小小的身子伏在地上向方谨初行了大礼,礼仪端正一丝不苟。

      几个老臣深深吸了口气,有人觉得不妥,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说,皇帝这决定虽然下得简直堪称独断专行,且颇有些饮鸩止渴的意思,不合明君的道理。但仅从眼下来看,这个决定不可谓不大公无私,且仅凭这一道旨意就可弥合许多裂痕隐患,实在没有反对的理由。

      有人当即敏感地想到,或许把个八岁的孩子过早推到太子的位置上未必都是好心,可随即就想起当初皇帝同样用一道封郡王的圣旨,和天下兵权来迎接挟盖世武勋与重兵归来的宣武侯,当时多少人都以为这是捧杀,是不得已为之,一直眼睁睁看着人家默契合作“恩恩爱爱”,合力摆平了多少危机,唯有感叹自身目光短浅而已。

      只有方槿凌,仿佛过去的信仰垮塌一般,他难以置信地喊了句“方谨初你疯了?”然后突然自以为想明白了什么,纵声狂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

      一颗细小石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飞出来,恰好击中了方槿凌的哑穴,他顿时失语,魏钧放下支起的腿,随意掸了掸袖子,听方谨初接着他的话说:“朕已经知道下毒谋害雍王的是你,朕这几日就是在想办法解决你惹的麻烦,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他神色既厌倦又怅惘,自醒来后就没有正眼看过方槿凌一次,心中不断回忆起他爷爷和父亲,甚至他本人的功劳,感觉委实为难得很。

      他想先应付了眼前的事情,再好好想一想。

      “陛下,”魏钧突然转身拱手,“立雍王为储,臣没有意见,只不过北靖不久后将要用兵,您是不是先让礼部缓一缓,诏书可以先颁下去,典仪略等几个月天下平定了再办?”

      方谨初颔首:“可。魏卿所言很合理,是朕考虑不周。”

      他没问为什么要用兵,也没奇怪为何魏钧会把时间限定在了区区几个月,倒是剩下几人暗暗心惊,与新陵军的合作是至高机密在场没几个人知晓,在秦原贺铭等人看来,就算现在陛下醒来可以令靖安出兵解孟氏之患,可还有一个郑经纶远在南林,他们很不理解魏钧的信心到底来自于哪。

      “另外,”魏钧又从自己怀里掏出方谨初的私章与监国圣旨等物,双手递过去:“信物在此,臣完璧归还。”

      方谨初敛目瞟了一眼,却没有接,而是道:“大哥先留着,没有事情做到最后关头,反而把主理人换掉的道理,再说朕这身体也还得休养一阵子,只好请大哥继续劳累,仍旧担当监国之责,如有必要,”他朝在场之人脸上看了一圈,“可以暂时先不公布朕已醒来。”

      徐近儒等齐齐凛然,魏钧却一边微笑着继续把东西给方谨初递,一边道:“无妨,您已经比臣预想醒得晚了三日,臣能做的您在只会事半功倍,您尽管安心休养,有任何进展臣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方谨初想了想,伸手把监国圣旨接了过来,却把那枚嵌着“惠宁”二字的小印又放回了他手心按着他的手指收起,轻声道:“你收着吧,回去我再换一个。”

      魏钧心里一热,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手指一拨那枚印章又落入他袖袋,转回来坐正了身子,方谨初就偏头又朝徐近儒和刘抟举道:“刘相,再帮朕拟一封旨意,先前命郡王监国手续上确实不够完善,请中书省再发一道,言明宣宁郡王暂时主理一切朝政与军队要务,便宜行事。”

      刘抟举猛然咳嗽起来,一边抚胸一边喘气,方谨初也不着急,目光一转在荣德甫的服侍下喝起汤药,想说话的顿时就住了口。苦涩的气味离得近的几人都闻得明显,他却眉毛也不皱一口一口缓慢地喝下,等皇帝喝完,徐近儒才道:“陛下,您是有意令郡王摄政?”

      方谨初搁下盖碗,平静地道:“是有这个打算,徐相认为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不妥大了去!只可惜很多显而易见的事情对他们陛下来讲都不存在,满朝上下可能就属他这个皇帝本人最没把君权放在眼里,偏就他能一本正经地把那些光明又天真的道理执行出来,还每每总能奇异地奏效,连身边聚拢的也都是一帮仿佛不谙世事、与他亦臣亦友的臣属。

      这话一出旁人还未怎样,秦原终于坐不住了,他陡然站起,潦潦草草地一抱拳,刻意压低嗓门粗声粗气地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方谨初淡淡抬眉,“朕以为经历此事之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怀疑魏卿对朕的忠诚?但凡他有丝毫异心,朕岂能平安无恙地与众卿相见?换了任何一人,行事又岂会如魏卿一般坦荡公允?舅舅究竟有何不放心的?其实朕一直奇怪,究竟是为什么舅舅对大哥总是满怀敌意,就算一开始您对他有误解,但总不至于现在您还是没有改变成见?”

      秦原憋得脸面涨红,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一咬牙快速道:“那是因为……”

      “陛下,臣以为您所言极是,”徐近儒与他同一时间开口,截断了秦原的话,“郡王摄政之事,臣没有异议。”

      说完,他起身朝方谨初与魏钧分别行礼,腰背挺得笔直,须发整洁,表情恭谨而平静。

      秦原顿时语塞,僵立在原地仍不愿后退,紧接着另有一人也跟着起身,胖胖的身材腰弯得艰难,却一丝不苟:“臣附议。”却是今夜一直没有开口的包秉轩。

      刘抟举终于不咳了,他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起身,拱手道:“臣不同意。”

      他就像那将阑的夜色、燃到尽头将熄的烛火一样,一路退缩,一路隐忍,终于走到不得不用尽余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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