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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做贼心虚 ...

  •   至于他的父母家人,能留住固然好,留不住的话……那便只愿他们上天入地,都不必再与他这个不孝子相见。

      还有一手栽培他、器重他,又因他而死的祖父,方槿凌轻轻笑了笑,爷爷,孙儿没什么对你不起了。

      “朕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他爷爷,”只听皇帝答道,“他爷爷当年曾经冒着极大的风险救过朕一次,所以朕今日便不能眼睁睁看着郑王一家奔赴黄泉。”

      霎时间方槿凌如遭雷殛,反应竟然比贺铭还大,他猛然扑向方谨初,被乙九眼疾手快拦下之后一边挣扎一边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方谨初静了静,然后道:“朕说,当年你爷爷执掌先帝密探的时候,曾违抗先帝的意愿,没有伤害朕的性命,而是把朕远送出京,所以才有后来朕流落到西宁,又因大哥而归来。”

      贺铭倒抽一口冷气,向后跌坐回了椅子上,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某些过往的真相,他茫然转头,从好友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震骇。

      “你说真的?怎么会是这样?”方槿凌犹不能相信,难以自制地想起上元夜他爷爷临终前那一幕。当时因为何家孙子拐卖一案,他不小心被爷爷撞破和原来那些先帝密探联络。老人家骤然知晓最疼爱的孙子居然就是先帝第二任的密探首领,一瞬间急怒攻心,额头撞在他屋子的门扇上,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阖然长逝,那口吐在他衣襟上的血至今也洗不干净。

      “难道不是——”

      方谨初皱眉不解,魏钧也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他几眼接过了话:“你以为什么?莫非你以为当初是你爷爷主动要做的?”

      他忽然明白过来,诧异而又了然地说:“怪不得,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走了绝路,你是不是以为当初是你爷爷为了讨好先帝主动对陛下出手,而这事迟早有一天会被我们查出来,定然不会放过你家?”

      他摇了摇头,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悯,“你也不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他老人家何必要全力帮助陛下认回身份?其实你爷爷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下定决心,不惜与先帝翻脸也要脱离那个组织,他视那把匕首如蛇蝎唯恐弃之不及,我猜他老人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刚扔出去就被你又捡了回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那么手眼通天,却对当年的往事一无所知,连废帝都知道陛下尚在人世,你却一直懵然不觉。你一直认为害陛下的是你爷爷,所以你既不敢查,也不敢问,是不是?”

      方槿凌蓦然喷出一口血,眼角活生生地瞪裂,更声突然响起,一慢四快,正是丑寅之交,一夜最黑暗的时候,浓黑像海浪一样把小院四周吞没殆尽,只有院中飘曳的灯火把方槿凌的脸照得可怖如惨死的鬼。

      所有人都一起沉默,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问题,假如当初不是郑亲王一念之仁,陛下不会留得性命,那么庚寅政变之后,继位的便顺理成章恰好是他方槿凌。却也正是因为那一念之仁,让他的后人在犯下谋逆大罪之后,还能够保全一丝血脉与阖族性命。

      而如果不是他当年参与了那件亏心的事情,方槿凌今日又怎会“做贼心虚”,在明显已经不可能越过陛下继位的时候,还孤注一掷地铸下大错?

      何必当初?何必当初!

      造化弄人竟至于斯!

      方谨初怔怔地流下泪来,如此变故也是他始料未及,荣德甫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陛下现在可落不得眼泪经不起忧愁,他正着急要给魏钧使眼色,方谨初却已经猛一仰头自己平复了心绪,他唏嘘一回,朝一直静立在自己身边被一出出变故搞得目不暇接的白福敬轻声道:“送世子出去吧。”

      他目光中有白福敬看不懂的深意,怀璋却心头一凛,知道白将军是陛下准备留给自己用的人,所以接下来要谈的陛下不想让白将军旁听,他已经很了解方谨初的思路,明白小叔叔是想把所有过往恩怨都尽量了结在他那一代,不想让自己涉入太深,于是他克制着好奇心非常及时地道:“小叔叔,怀璋有些累了,能否允许怀璋先告退?”

      方谨初展颜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好,又说“好好睡一睡,别惦记早起”,就让荣德甫送他出去。

      白福敬和荣德甫领命而去,魏钧起身先行一步出去安排临时关押方槿凌的场所,褚云也忙跟了出去,于是剩下所有人都坐回了原位,以沉默目送着方槿凌失魂落魄地被白福敬半扶半抱地带出去,荣德甫则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担心他家皇帝久病初愈已经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可惜直到走出院门都没一个人回应他的忠心。

      很快魏钧一个人脚步轻盈地走回来,他望一望天色,又望望揉着眉头的方谨初,想说点什么,方谨初已经放下手开口:“不妨事,朕都睡了十五天,不差这一会,明天且停一次早朝,等天亮诸位再休息,省得有些话如鲠在喉,谁也不得安生。”

      几人赶紧道:“陛下,您龙体为重,这一次损伤过重,万万不能再劳累,既然军情并不紧迫,不如改天再议?”

      方谨初摆摆手,“不要紧,朕心里有数。十万大军在外面,就算是演戏一天也消耗不少,还惊扰百姓,能早做决断就不要耽搁。”

      他抬眼望过去,一语双关,“别把朕想得那么脆弱,不管哪里有误会,能解开还是及时解开得好,有些事情朕实在不想再见第二次。”

      这话说得已经带着警告的意思了,秦原呼吸一滞,刚刚的场面同样给他极大触动,且有件事情非常出乎他的意料,那就是他本以为那些往事他外甥和魏家小子都尚且一无所知,直到听完刚才那番对话,才明白原来他们居然已经知道了几乎是全部的隐情,那么他深埋于心,不惜用最大的戒备与忌惮掩藏的事,是否还有瞒下去的必要?

      可是,万一他们还不知道呢?

      一向习惯凭冲动做事的秦老侯爷难得地犹豫不决起来,他不住看向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刘抟举,对方却面色严肃,紧绷着嘴唇没有一点说话的意思,场面一时僵持,方谨初皱眉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们反对郡王摄政,总要给朕个理由?如果还是君权不可旁落的那一套,就不必说了。”

      秦原只好起身,艰难地说:“臣……没想攻讦魏郡王,先前卑职小人之心,多次在郡王面前失礼,是郡王宽宏大量没有计较,卑职很抱歉,请您原谅!”

      说完,他朝魏钧抱拳躬身,反把魏钧惊得站了起来双手托住他连称“不敢”,曲正杰刚刚平复了因为方槿凌而波澜骤起的心绪,见状在一边摸着下巴险些瞪掉了眼珠,他没看错吧,秦老侯爷居然向将军道歉了?

      然而下一刻,就听他沉静地说:“臣还要为臣接下来说的话提前请罪,臣不同意郡王摄政,不是因为过去,而是因为将来。陛下,如果您今日做此决定,总有一天您会后悔。”

      他跪了下来,花白的胡须飘散,眉毛也早染霜雪,霸道与暴烈收起之后才惊觉此人原来也已经是花甲残年。只听他仰头道:“陛下,臣确实因为一时急躁,做了些逾矩的事,可是请您相信,臣是真心为您好,臣就您母亲一个妹妹,当初她大好年华早早去世已经要了臣半条性命,臣岂能眼睁睁看您再步小妹的后尘?有些话臣没办法说明,是因为您不知道没有什么,知道之后反而会叫您伤心难过,此事臣问心无愧,请您相信臣阻拦您与魏郡王……的私情,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绝非无理取闹。”

      方谨初心里一颤,在听到对方提到他母亲的时候就已经泪盈于睫,他想反驳对方的话,想说他娘去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父亲,却哽咽不能言语,最后只能勉强地说:“……就算我不知道,可你说的,又与我大哥有何干系?他武威二十一年才在边关识得我父王,熙和八年在西宁遇见了我,无论如何都与往事扯不上干系,舅舅何以拿他和我父母当年相提并论?”

      刘抟举一声长叹,就着坐姿从椅子上滑下来双膝落地跪好,松开扶手拱手弯腰:“陛下,实话对您讲,其实老臣之所以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唯唯诺诺苟且地活着,就是为了等您回来。臣当年全家都受过您父亲的活命之恩,机缘巧合知道了您的遭遇,就存了一线念想盼望您还活在人世,想着万一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走了、没了,等您回来的时候谁来为您证明身份?这一点念想已经让臣觉得自己是疯了,怎么也没想到还有看着您登基为帝辅佐您治国理政的这一天,为此臣没有一日不诚心实意地感谢上苍。可是既然您走到了这一步,有些话老臣就不得不说。臣与先帝,还有您的父亲相识都极早,几十年里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一步步从亲密无间的兄弟走到后来不惜拿您的性命为江山皇权铺路的那一天。老臣知道您和郡王胆魄心胸还要胜过您的父辈,可有些悲剧早在您有办法影响解决的时候就已经发生,并非是您胸怀宽广所能改变。您能活着对于臣来讲就已经是最大的欢喜,您不想立后纳妃,想立雍王为储,臣都觉得很好,可是唯有此事,老臣以为,请您听一听您舅舅的劝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哎,方槿凌真是本文悲剧色彩最浓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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