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司大人他人美心善》叶信言

2、世子之死

　　罗益话音落地，西定侯气的面色发白，抖着嘴唇险些说不出话来，你。。。你了半晌，最后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抚着胸口顺气。

　　“侯爷，”李玄穆温声开口，“我要去看一眼世子。”

　　西定侯知道他要验尸，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无声点了点头。

　　李玄穆得到允许，目光淡淡扫了一眼身旁的夏简清，然后几步走至靠墙放置的黑木棺前，棺盖未合，他垂下眸子向棺内看去。

　　蒋琬年方二十五岁，还很年轻，此刻锦衣华服，闭目躺在棺中，不像死去，反倒像是熟睡。

　　李玄穆微微蹙眉：“简清！”

　　夏简清不喜看尸体，此刻只能不情不愿硬着头皮挪了过来，顺着李玄穆的视线往棺中瞟去。

　　李玄穆微抬下巴，向棺中虚虚一指，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说。”

　　夏简清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便转身吩咐：“侯爷，把世子抬出来吧，我和左司大人要好好查看一下。”

　　府内下人把蒋琬抬到了一间偏房内，以防外人打扰，李玄穆将房门掩上。

　　蒋琬的衣服已经尽数除下，夏简清正在验尸。

　　“尸体表面有擦伤，应是从马车里坠入水中时所致，大腿、手臂没有骨伤。”

　　“看一下手脚。”

　　李玄穆淡声提醒。

　　夏简清打开蒋琬握紧的双手，继而又细细查看了双足，沉吟片刻，秀眉微微皱起：“手脚。。。干净，不见细沙、水草等物。”

　　“既是溺死，为何死前不在水中挣扎抓握？”

　　夏简清作恍然大悟状，眸中亮光一闪，低声道：“难道世子是死后才被抛入水中？”

　　李玄穆面色沉静地看着蒋琬的尸体，视线上移，淡声吩咐：“看面部。”

　　夏简清凑近端详了片刻，真心诚意地叹了口气：“世子年少英俊，真是可惜。”

　　李玄穆冷冷看了她一眼，面色有几分不悦：“面目是什么颜色？”

　　夏简清俯身看了一会儿：“颜面、口唇有些发青。”说完，探手捏了捏尸体的腹部，有些软，凝眉看了半晌，“身体不是苍白色，却好像有些发黄。”

　　李玄穆沉声道：“好了，退下。”

　　夏简清知道左司大人要出手，于是忙不迭的退到了一边。

　　李玄穆翻开尸体的眼耳口鼻观察了片刻，又把尸体的前后左右看了一遍，蹙眉想了片刻，才摘下手套，说：“口唇中有擦伤，面色发青，应是在落水前已经被人捂死，身体与面部颜色不一样，兴许还中了毒。只是有些奇怪，身体还未完全僵硬，不过应是体质特殊所致，倒不会影响判断致死的原因。”

　　夏简清抱起手臂，在房内踱步片刻，若有所思地总结：“中毒，窒息，溺死，世子竟然这么遭人恨吗？”

　　李玄穆：“......”

　　两人出了房门，西定侯一直在外等着，看到两人出来，忙问：“两位大人，小儿他到底是什么原因......”

　　李玄穆道:“世子是被人杀了以后才落入河中，是以造成了落水而亡的假象。”

　　西定侯愣了一瞬，浊泪两行：“罗益这个千杀的东西，竟然如此丧尽天良！”

　　李玄穆不置可否：“侯爷，我现在要把罗益带回天罗司审理，杀人必得偿命，请侯爷放心。”

　　西定侯应声点了点头，天罗司办案自有章程，照李大人的吩咐来即可。

　　此时事情已经初见端倪，两人要先回天罗司。

　　出来后院，走到侯府前堂时，一个两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娃儿穿了一身孝服在蹒跚走路，奶娘在后边虚虚扶着，边走边细心提醒道：“小少爷，慢些走，仔细跌倒摔着。”

　　李玄穆顿足，问身旁的小厮：“这是世孙？”

　　小厮点头低声回答：“是的大人。”

　　“哪位夫人所出？”

　　“是二夫人生的，养在世子妃院子里，世子只有这一个心肝儿。”

　　李玄穆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是日午时，两人刚一推开天罗司的大门，几个身高力强的小伙子就从院内冲出来，先给了左司一个大大的熊抱，又各自与右司击了一掌。

　　“左司，右司，从昨天起就不见人影，我们险些以为你俩去浪迹天涯了！”

　　沐飞伸手在李玄穆肩上重锤了一拳，眉毛一挑，语气有几分揶揄。

　　“昨日接的皇上口谕，你们都出去轮班值守，就只好我和右司去了。”

　　“右司，什么案子？”

　　唐浩眨了眨眼问道。

　　夏简清抬手指了指身后；“定西候家世子被杀案。”

　　几人现在才注意到罗益手上缚着镣铐，耷拉着脑袋靠在门边。

　　唐浩嘁了一声：“顺天府不管？刑部不管？大理寺不管？要天罗司审这么个案子？”

　　李玄穆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怎么？非得谋反叛国的案子才能归天罗司管?”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左司，”唐浩揉着额头，“皇上的旨意最大！”

　　初夏午后，院内一棵梧桐树枝繁叶茂，地上落满了乘凉的投影，几人也没到正堂去议事，就在院里一张石案旁分头坐下。

　　李玄穆命人带罗益去了审讯房，在石案旁把事情去繁就简的说了一遍，夏简清又补充了一些在询问定西候家女眷的细节。

　　“很明显，这是谋杀。”沐飞一手支着下颌，若有所思地说，“罗益对蒋琬怀恨在心，先下毒杀他，没想到毒量不够没能致死，又计划将他在马车内杀死，再把马车驱赶到永安河里，蒋琬的尸体在水里泡了许久，碰巧又下了阵雨，抹杀了他杀人的证据。”

　　沐飞自顾自的点头，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总结：“所以，结案了。”

　　“结案你个头啊，”天罗司的几个值守一起反驳，“动动你的脑子。”

　　沐飞挠了挠头，不解地看着众人。

　　“若是如此，那罗益干嘛还把具尸体辛辛苦苦的背回来，直接丢到河里不更干净？”

　　队首张守首先质疑。

　　“若不是他，为什么逃跑？害的左司右司追了大半天？”

　　沐飞继续问道。

　　众人陷入了沉默，没有证据之前，一切质疑都是合理的。

　　天罗司的小伙子个个都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好儿郎，个个一表人才，功夫非凡，捉拿、审讯等各有所长。

　　当今天子刚即位时，深感各方势力掣肘，经太傅杨楝所荐，组建了天罗司，弥补刑部与大理寺的不足，专门针对对一些不宜公开的大案，负责捉拿、缉捕、审讯等，进行快速的审理与结案。

　　天罗司直属皇帝一人，虽品阶不高，但地位重要，是以在朝廷内影响很大，群臣褒贬不一。

　　张守抬首看了眼李玄穆，问道：“左司，皇上要几日结案？”

　　“五日之内，必须结案。”

　　看众人一时沉默不语，似在思索，李玄穆咳了声，有条不紊地安排：“都愣着干什么，抓紧时间干活了。张守带一人去满春苑，查蒋琬当日见了谁，做过什么。唐浩带一人去永安河，查询当日马车坠河的痕迹。先不要声张蒋琬被杀的消息，只说落水而亡。”

　　这两队人都明白，若是声张出去，恐怕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杀人凶手逃之夭夭。

　　李玄穆顿了顿，指了指赵荣：“你与沐飞，先去定西候府查清楚蒋琬生前半年的饮食，要大张旗鼓的查，晚间蹲守在候府的后门，盯着侯府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说完，李玄穆挥了挥手：“散了。”

　　众人领了左司的命令，当即鱼贯而出。

　　夏简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左司，我再去审审罗益？”

　　李玄穆眸子一抬，眼神在她略显疲倦的脸庞上扫过，吩咐说：“不急，先吃饭。”

　　两人足足奔波了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有喝。

　　李玄穆这样一说，夏简清顿时觉得肚子饿了，她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好，左司一贯会疼人。”

　　李玄穆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随后默默扭过头去，只是耳根有些可疑的发红。

　　厨子做了两碗面端过来，雪白的手扯面弹性十足，撒上小葱，搁上炖的酥烂的牛肉浇头，再配上一勺天罗司厨房的秘制辣子，鲜香十足。

　　夏简清饿极了，几筷子面条下去，吃得狼吞虎咽，秀挺的鼻端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李玄穆夹了几筷子牛肉浇头到她碗里：“慢点吃，别噎着。”

　　天罗司的小伙子们一向都是这样吃饭，你吃不完的挑给我，我吃不完的送给你，谁也不见外。

　　夏简清嘴里吃着面，含混不清的哼了声：“谢谢左司。”

　　李玄穆扯唇笑了笑，没再吭声。

　　两人转眼间吃完了饭，夏简清正欲抬脚向审讯房走去，却被李玄穆叫住：“先去值守房里补个觉吧，待会有事我喊你。”

　　天罗司旁不远处有个小宅子，原是皇帝拨给天罗司众人，方便有家眷探亲时居住。

　　可天罗司里个个都是单身汉，吃住值守都在天罗司里，不值守时便回自己在京城的家，宅子无人使用。

　　因此，众人不约而同得把宅子让给了右司大人。

　　毕竟整个天罗司里只有右司一个女人，而且只有右司一人在京城内算是无亲无故。

　　夏简清没坚持，吃饱了果然困意更浓，她点了点头自去值守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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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房内。

　　李玄穆坐在上首，掀开茶盖喝了口茶提神，开门见山地问：“你与世子妃是什么关系？”

　　罗益闻言霎时睁大了眼睛，表情如遭雷殛，他怔愣了一瞬，咬牙辩解：“清清白白，主仆关系！”

　　李玄穆不置可否，继续问：“蒋琬生前为何打你几十鞭？老实交代，这种事瞒不了，天罗司随便到定西候府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罗益低下头来，思忖了一会儿，决定老实交待：“世子......世子近半年来突然喜欢流连青楼，平时对世子妃亦多有冷淡，我......我不过是劝诫了几句，就遭到了世子的一番打骂。”

　　李玄穆撇了撇茶沫，淡淡道：“你把蒋琬的尸体背回家中以后，为何又要逃走？”

　　“我......”罗益迟疑一瞬，“我本不想逃走，我没有杀世子，可也少不了失职之罪，侯爷把我绑了起来，我知道侯爷不会放过我的。”

　　“你把蒋琬的尸体带回去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结果如何。”李玄穆道，“如此轻易的改变主意，还能从侯府里逃出，想必有人施以援手，那个人......是世子妃吧。”

　　罗益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你与世子妃之间有情谊，世子妃不忍你遭受牢狱之灾，甚至被砍头，所以劝你远走高飞。”

　　“不知道我猜地对不对呢？”

　　李玄穆放下茶盏，从罗益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中就明白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与世子妃合谋下毒药死蒋琬，一计不成又在回府的路上将他捂住口鼻致死，然后将马车赶到永安河中意图毁灭证据，打算唱一出瞒天过海的大戏。”

　　“这个说法如何？”

　　李玄穆冷冷地盯着罗益，眼睛一眨不眨得将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你...血口喷人！”罗益目眦尽裂，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意，“李大人！你想给我定罪可以，别把世子妃牵扯进来！”

　　“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若不是我半路上去方便，把世子一个人扔在马车上，世子也不会遭此不测，我......”

　　“此事真的与世子妃没有半点关系，”罗益眼底尽显绝望，“你说什么我都认，只要别牵连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