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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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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去了?”
夜色正暗,火星灼灼明灭。
赵降霖正单膝屈起坐在墙头。
晚风拂过轻薄单裙,露出大片鲜红纹身,布料簌簌吹动,掩映出飘落花瓣似的漂浮感。
指尖轻点烟尾、火星便细碎抖落,照亮随风散开的雾白烟圈。
她撑着腿,被白烟晕开半抹轮廓,逆着远处鳞次高楼绚烂的光,像团游魂孤影。
“随你做什么,别牵扯我。”
……烟?她倒是学了不少好东西。
他被威胁过太多次,根本不将这种不痛不痒的狠话放在眼里,当即笑了,“牵扯?不是早就牵在一条线上?你怕什么?”
“我怕过不上安稳日子。”她难得冷淡,垂眼冰冷地说,“别逼我,阿敖,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火星碾灭在墙头,她微一借力,直接从高墙跳下来,恰好落在身前。
……她有想过自己穿的裙子吗?从高处跳下来的惯性……呵,反正她都不在意。
“我可什么都没做。”
他安稳站着,本想举起双手表现一下无害,最终却任由长裙落下的风掀开衣角,低眸半真半假地说,“可惜,你变了不少。”
倘若从前,恐怕是无论什么坏事都愿意陪他做的。
不怕死的人向来最好用,可惜现在、她已经没那么无牵无挂。
“……可惜?只有你没资格说。”
预想中这话该带恨才对,倘若被反复抛弃的是自己,他早就杀了对方——他也确实那样做——哪怕许久之前的自己,都无法接受。
至少话音不该如此平淡,平淡得甚至有余暇暧昧。
赵降霖一向猜得准,他的确打算去做坏事。
至少得做点什么,是不是?无缘无故被下了监狱,明知自己能让那些始作俑者痛苦,又有谁能忍住不报复?因此、得知某些内部消息后选择浑水摸鱼,顺带杀几个讨厌的家伙,无论怎么看都相当合理。
至于过程中是否有可能伤到无辜者……谁会无辜?都怪他们倒霉。
到底曾经做过公职,地位又不低,进了监狱之后两条路上反倒都有人脉,想搞违禁品也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一出来就搞出大动静当然会被警察盯上,毕竟谁都知道他心里不平。谁都知道他不该到这个地步,谁都知道他心怀怒火。
——所有人都知道,他迟早要做出点什么。
但警察这行,抓人是要证据的。
程序正义四个字年年都摆在案上讲,即便清楚罪犯是谁,但凡证据不足,就只能咬牙等着,在那之前一切行为都不能逾矩,哪怕他就站在你眼前晃。
他自己就吃了亏,自然清楚怎么让别人吃亏,张崇邦性子又倔又硬,死守着正义不放,原本就是重点提醒对象,只消随便刺激一下,停职都算最好的结果。……待到那时,无论对手怎么选都是一场好戏。
他对这场戏无比期待。
它绝不能平淡,偏得鲜血淋漓、疼痛刺骨不可,幕布底色要用赤红染就,舞台灯光更要贴合这城纸醉金迷,演员即将就位、剧本早已写好——他是如此衷心、如此热烈地期待着,几如渴盼一场能使人溺死的暴雨——哪怕明知结局走向。
因此好戏开幕前,自然得找点料助兴。
接下抢毒委托只是一个开始。
而赵降霖,则是意外。
世上总有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例外少得很,事落到自己身上,谁都难能免俗。她也一样。
口蜜腹剑,心似蛇蝎。
左脸有伤的女人安静融进夜色,仰着头,视线却错开、望向身后隐隐嘈杂的街区。
平心而论,她的脸长得不差。总归伤口不长,连戾气都没几分,不像刀伤,倒像年轻人乱玩的印记。
与他不同,那道伤是自己割的。
对话发生在很久之前,原本以为记不清,狱中的深夜偶尔撑在洗脸台前独自对着镜子,却总能回想起那时场景,连现在都记得清晰。
「女人长得好看会被当做花瓶。」她坐在身旁,一下一下地咬吸管,「我嫌烦,就割了。」
话说到这又摇摇头,「本来想干脆毁容,割到一半又后悔了,凭什么要因为那些人毁自己的容啊?真是越想越气,后来就冲出去把瞧不起我的男人的脸也划伤了。」她得意地笑了,扬起下巴指指伤疤,「肯定见过吧,这里有伤的男人?很多都是我干的。」
注视镜中自己、任由拍在脸上的水珠从灼得发红的眼角滚落时,这场景总会反复回放。
——就当做被她报复。
想法有时会着了魔似的涌上来。
哪怕当做被她报复。
“不回去吗?”他说,“天很晚了,这边治安不好。……阿霖,你是女孩子,得小心点。”
方才还注视街景出神的视线忽然一顿,转瞬便白刃似的刺过来。
“小心什么?”覆着薄茧的指尖沿下颌描摹,触感如沙,反问比夜风还轻柔,“我瞧着这附近没什么可小心的。”
“倒是您,该小心些眼睛。”
指尖向后移动,女性单手勾着颈,常用的匕首却无声无息滑入掌心,踮脚在耳畔低声威胁,“我不管你做什么,别杀不该杀的人。”
他问:“那是什么人?”却情不自禁勾唇,同样轻声回应,“要怪他们自己倒霉。”
“你不是吗?赵降霖,你是最倒霉的。”
因为脸被亲生父母卖掉,又因为脸平白惹来祸事,哪怕亲手毁了小半容貌,也要被猎奇心理的掌权人物看上,险些死在初见那天。
居然只杀最后那人,现在一想,他真嫌她报复面窄。
……全杀了倒干净。
该见血的,他一天都忍不了。
夜风吹拂,远方街景影影绰绰,光影朦胧、连嘈杂都似乎渐渐远去。
连人与影的界限都一同模糊。
两团影仿佛融在一起、略小那团暧昧地倚墙仰颈,小半影子被吞了似的叠在一起,本就不大、又被晚风飘摇吹皱,看上去更小一圈。
低低气声像在笑,又像单纯的喘。
“……你非要……挑这地方……”
夹杂在细碎夜风,听都听不真切。
“你知道的,阿霖。”
某种暴戾几近平静的宣泄,他想起那个梦,又想起稀释血痕的雨夜。
喉咙自顾自在动,曾以为永远说不出的回应异常顺畅地酝酿,几乎突然的从舌尖滚落。
“我想太久,一天都忍不下。”
*
旧仓库建材堆叠。
“……敖哥呢?”
“还没到。”
“都知道还没到,长着眼睛呢,是去哪了?”
“我哪知道,都是一块来的。”
“看我干嘛,不知道!”
几位前警员面面相觑。
“奇了怪了,敖哥一向不迟到啊,难道出什么事了?”
“怎么可能,老大最有分寸的,这时节不可能惹事。”
“出事可不一定因为惹事,谁知道有没有人无缘无故找麻烦?”
“说这么多,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几位刚出狱的前警员陷入尴尬的沉默。
“……你打?”
“不不,你打吧。”
“你们一个两个什么意思?打个电话好像能怎么样一样。”
“那要不你来?”
“……万一那边打起来了呢?还是算了。”
“对、对啊,也帮不上忙。”
堪称穷凶极恶的男人们沉默地站在废弃建筑二楼的木板旁边,沉默的呼吸并不新鲜夹杂木屑气味闻多了可能得肺病的空气,站成四边形沉默了。
他们当然不是闲着没事过来交流感情的,早在牢里那几年就交流够了,说实话有时候光是互相看着脸就觉得恶心,不是恶心那张脸那个人,而是一望见就不由自主想起不久前暗无天日的日子,生理性的厌恶。
这几个人本来是过来共享任务道具的……比如信号屏蔽器、微型摄像头、对讲机之类的东西,一个人买目标太大、容易留下踪迹,所以才分开负责,除此之外还要找时间探路踩点,这次聚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试道具和考察踩点。
因为不算急,迟到其实没什么,然而由于平常真的很少见到老大迟到,难得出现意外,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悍匪之一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哪怕他们帮不上忙,也必须得问问,考虑到打草惊蛇的可能性……总之先发个讯息?
还没等文字编辑完,熟悉的脚步声就从不远的位置传来。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松下的一口气在来人出现时,却又微妙地提了起来。
“……敖哥?”
总感觉、哪里不对。
衣领松开几颗,衣角蹭上不知哪里的灰,侧腰的衣服显然被割开了,血痕相当新鲜。虽然看着像和谁打了一场,表情看着却不像……难不成……
——把偷袭的人杀了?!
……当然不可能,自家老大什么样他还是清楚的,但短时间内又实在很难想到,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什么使他这么……亢奋,的因素。
发丝凌乱的男人顺着他的视线低眸瞥了一眼腰际的伤,露出半个仿佛按捺不住、使人战栗的笑。
“路上不巧遇上熟人。”
简短解释半句、弧度便扩大到惊人,感觉好像下一刻就要笑出声来,他不自觉停了片刻,细细品味似的又感受一会儿腰上的伤,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
“没办法,只好耽搁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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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或许不明显……能看出来吧?
他对阿霖是有爱在的。
以及阿霖对他有恨。
反正这对是典型的爱憎路线走到头的表现,哪怕能说好话也偏要先捅一刀再谈感情那种。
虽然没写,但一开始谈的时候很甜啦,分了以后才开始走偏的。
分手原因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