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23、阳光与荒漠

　　易世宇在易林青青修养了一段时日，虽然伤势已经痊愈，但乐乔还是放不下心来，依然每日照顾得体贴入微。易世宇正在练功，乐乔端来了饭菜，叫他过来吃饭。
　　“这些时日，我光是待在易林养伤了，也没去看看墨少，不晓得他怎么样了？”易世宇夹起一块胡萝卜放入口中道。
　　“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一定会安然无虞的。虽说他被禁锢在破栅栏里，失了自由，旁人却也伤他不得。那破栅栏可是精魂所化，荒古神器！他不会有事的！”乐乔夹起几片菜叶放入易世宇碗中，“倒是你，屡屡遭苦情所害。日后，你也要爱惜自己才对！”
　　易世宇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往乐乔碗里也夹了些蔬菜：“知道！我定会将自己爱惜得妥妥的，你只管放心便是。”
　　“你这样时不时地受些伤回来，叫我如何放心？”乐乔嗔道。
　　“这个好办。”易世宇笑道，“我日后不受伤就是了。”
　　“说来轻巧，一遇见墨少的事，你哪能少得了受伤？”乐乔瞥眼道，“墨少都被关在破栅栏里五千三百年了，一个人怪冷清的，你多去陪陪他也好，只是当真就出不来了么？真要永远被关在那里？”
　　“谁说不是呢！”易世宇边扒拉着饭菜，边道，“若能将他解救出来，多难的法子我都愿意去试。自他被关进去以来，我试过的法子少说也有那么多了吧！”说着放下碗筷，双手一开，比划了一下。
　　乐乔本来还在一本正经地与他讨论此事，见到他这个动作，不自觉被逗得大笑起来，“哈哈哈，世宇，你这……”乐乔照着易世宇的动作也比划了一下道，“这能说明你用过多少个法子了？正讨论正事呢，都要被你笑死了！”
　　“反正就是那么多！”易世宇笑道，“乐乔，你这样笑起来真好看，我最喜欢看你这样笑了。”
　　“易世宇！你能不能有点正形？”乐乔大声呵斥，突然又娇笑起来，“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动听的话……我最爱听你说这些了！”
　　“是吧？”易世宇笑道，“我也觉得！”
　　“合着你是故意哄我的？”
　　“你开心就好！”易世宇笑道。
　　两个人有说有笑，甚是欢乐。

　　就在易世宇养好伤，再次来到情非得已咖啡馆之时，正巧遇上若水云和苦情坐在咖啡馆外面的桌子旁谈笑风生。
　　“他们两个何时变得这般熟络……这般友好了？看起来果真不对头，苦情不是蓄意损伤若水云的吗？”易世宇暗道，“莫非……想必是了！我养伤的这段时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拉近了他们的关系。这下好了，有一个路林丘已大为不妙，这又冒出个老枯树来！墨少……墨少……我说你与这女子是孽缘，你还不认，看你日后怎么办！”
　　“苦先生，这些天你都不在咖啡馆，去哪了？”若水云笑道。
　　自打苦情从歹徒手里将若水云救出后，她自己都未曾发现居然能在他面前谈笑了，就像朋友一样。
　　“处理了点私事。”苦情笑道，“若小姐，你现在面对我的时候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是吗？我倒是没发现。”若水云道，“那次真的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道什么谢？”苦情笑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见二人这般殷勤，易世宇委实忍不了，愤怒地喊道：“老枯树，你与她这是什么情况？若水云，你与老枯树走那么近，是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有个人为了你……为了你遭遇了什么……你不能辜负他！我早与他说过你已不再是那个人了，可他偏不信，他就是个傻瓜……”
　　任凭易世宇吼多大声响，若水云亦是听不到的，因为易世宇每次出现总会施展隐身术，纵使他想让若水云听到，苦情也会施法阻拦。
　　“怎么又是你？野兔子，看来你的伤势真是痊愈了，居然又跑来干涉本座的事。”苦情狠声道，“这些个热闹不是你该凑的，快滚！”
　　“老枯树，你费尽心思接近若水云，究竟有何意图？”易世宇怒道，“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本座有何意图，要打谁的主意，是你该问的？区区一个野兔精，竟敢屡次在本座面前撒野！看来，是本座对你太仁慈了。”苦情讥诮道，“再者说，本座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本座是为了墨千擎！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本座为了满足他的期望，一定会好生照料若水云的，叫他安心！”
　　“你！”易世宇怒道，“休想！”
　　“恐怕你说了不算！你没瞧见？”苦情指着若水云，得意洋洋地道，“她在对本座笑！你看她笑得多开心！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喜欢与本座在一处，懂了吗？”
　　“你少在那自作多情了！你该不会以为你真的能蒙蔽住她吧？”易世宇嘲讽道，“她是谁？她可是墨少心尖上的人！能被墨少心心念念，珍藏了几千年的人，岂是泛泛之辈？她迟早会知道真相的，待到那一日，便是她与你陌路之时！”
　　“易世宇，少在本座面前逞口舌之快！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眼下守在她身边的人是本座，不是墨千擎！”苦情道，“精魂的封印他是解不开的，不要再妄想了，自从他被关入破栅栏的那一刻起，他与若水云便再无可能！你就等着他在那破栅栏里，被关到元神泯灭，地老天荒吧！”
　　“纵然是山川无着，九州覆灭，天地无存，墨少对若水云的情，也不会泯灭！而你，不过是旁观者，永远也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易世宇道，“可笑你居然自以为是到如此地步，还要妄想干扰若水云，以此来打击墨千擎，简直是荒谬至极！”
　　“你讲的再多，他也不过是个失去自由、耗时等死之人，能耐本座何？”苦情道，“你既如此看待本座，那本座倒要留下你这条贱命，好让你瞧瞧，本座是如何生，而他是如何死的！”
　　“好！……”易世宇道，“你既如此笃定，那便走着瞧！”

　　“怎么又愣住了？”若水云见苦情愣住，不动弹，不讲话，甚至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活像一塑雕像，便诧异地唤了两声，“苦先生？苦先生？”
　　苦情没有任何反应，若水云又仔细瞧了瞧四周，只有她与苦情，并不见其他人，于是她很快有了结论，纵使苦情对她并无恶意，也一定有古怪！想到这里，便冷冷地瞧了苦情一眼，径自拎包走了。
　　每次易世宇与苦情碰上，都是要打的。苦情法力远高于易世宇，因此每次都是易世宇吃败仗；若是逃得快了，尚能避免受伤；逃得慢了，轻伤重伤都是有的。于是，易世宇每次都是能逃则逃，轻易不会同苦情硬拼，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他见若水云已离开，只听得“唰”的一声，便见胡萝卜风驰电掣般朝苦情心口击去，就在苦情躲闪之时，他捡了空当一溜烟逃了。
　　“算你跑得快！”苦情鄙夷地道。

　　易世宇逃离情非得已咖啡馆之后，便随若水云去了她家，但他没进去，而是待在了若水云卧室的墙外。若水云回到家里，便一头扎入卧室，又拿出那个天外来物“瓦当”端详起来，除了能断定这个古董来历不凡这点以外，却无其他头绪。
　　易世宇从窗口瞧见若水云手里的瓦当，惊讶地挠着头道：“这个东西怎么在她手里？”
　　忽见他眼光一闪，拍了下脑门，道：“不好！莫非是那次本公子与老枯树打斗时不小心落下的？这么小的一块瓦当，她是怎么寻到的？”易世宇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那次苦情与易世宇在若水云家附近打斗时，易世宇的胡萝卜被苦情击碎，他着急忙慌地从怀里的珍宝袋中随手捞出一物还击苦情，那一物便是这个瓦当。
　　易世宇的珍宝袋中除了装了些破烂小玩，还委实装了几个不同的武器，多数是数千年来从山川水泽、九洲元垠搜集来的，也有道友送的，偏偏这个瓦当算不上什么武器，不过是有一次他与乐乔在易林山上玩耍时，乐乔随手捡来砸他的破砖烂瓦。
　　当时易世宇为了逗乐乔，特意佯装没躲开，被瓦当砸了个正着，他捂着手臂嗷嗷直叫唤：“乐乔，你还真砸？你看，砸到我的手臂了，怎么会这么痛，会不会是断了？”
　　乐乔闻言，立即停下了玩耍，万分着急地跳到易世宇身旁，抓起他的手臂，左瞧右看，发现易世宇是装的，便道：“从外面看，委实瞧不出伤来？难不成砸出了内伤？这么说来，得仔细检查一番才行。来！”说着，顺势要去卸易世宇的手臂。
　　易世宇见状，紧张地道：“你要做什么？”
　　“卸你手臂！不卸下来，如何瞧得清楚？”乐乔道，“既是我砸伤的，那我就得治好它。别磨蹭，快着点；迟了，怕会耽误医治。”
　　易世宇闻言，立马抽出手臂，扭动了几下，惊喜地道：“好了！这伤居然好了！乐乔，你简直是妙手回春，就这么‘摸’了两下，竟然好了！佩服，呵呵……”
　　乐乔瞪着易世宇道：“就你会耍宝！”
　　“看出来了？”易世宇淘气地道，“这块破瓦既是你捡的，那我得好生珍藏起来，留作纪念。”说着，顺手将瓦当放入了珍宝袋中。
　　“一个破瓦当而已，山上多的是，留它做什么，扔了便是。”乐乔不解地道，“你这珍宝袋可是个宝器，怎能随便装什么东西？”
　　“这怎么能是随便？它可是你扔给我的！”易世宇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但凡是你扔给我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是宝贝！”
　　被他这么一番逗弄，乐乔忍俊不禁。就这样，这块瓦当便一直躺在易世宇的珍宝袋中，再未露过面，直到那次与苦情打斗，才无意中被他翻出，不曾想竟落到了若水云家的窗户牙子里，若水云见它特别，才收了起来。

　　“这块瓦当既已到了若水云手中，本公子还是不要将它取走了，就留给她，于她而言左右不过是个古董，瞧不出什么来。”易世宇想道，“她与老枯树走那么近，委实不是什么好兆头，眼下老枯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还未可知，她若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如何向墨少交代？得想个法子，让她认清楚老枯树的真面目才行。可是要用什么法子，我眼下不能现身，不能吓着她。”
　　想到这里，易世宇猛然一点头道：“有了，就这么办！这样好使的法子，也只有本公子才想得出！”
　　当天晚上，若水云刚吃过晚饭，就觉得困乏得紧，连打几个哈欠，走进卧室倒头睡了。睡梦中，她隐隐约约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着一身白衣，背对着她，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个青年男子的背影，却看不真切，更看不到他的脸。
　　若水云惊诧地盯着这个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背影忽然动了，缓缓地朝前走去。
　　刚开始的时候，若水云只是看着背影，自己却站着没动，背影好像知道若水云没动似的，刚走出几步，便又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地回过头去看向若水云，由于视线过于模糊，依然瞧不清他的脸，接着，背影又开始朝前走去。
　　若水云察觉到背影并无恶意，不仅如此，而且好似还在召唤她跟着一起走，若水云也想瞧瞧背影究竟想带她去哪里，兴许对她查明事情真相有帮助，这么琢磨着便跟了过去。
　　若水云不敢靠得太近，与背影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前行了大约二十米，背影拐弯向左边走去，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特别之处，若水云继续跟着，又走出大约二十米，猛然间，一道耀眼的光束扑面而来，好似一个大功率的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若水云迅速抬起手臂，遮挡在眼前。大约过了五秒钟，光照没那么强烈了，若水云方才移开手臂，定睛瞧去，光束不见了，天气放晴，日照当空。
　　若水云正奇怪间，艳阳高照的天空又变成了黄昏，说是黄昏，天上却闪着异样的光华。在光华照耀下，两个年轻人赫然出现在眼前，好似从天而降，那是一位男子和一位女子。男子看起来二十二三岁，身高约一百八十六公分，身形颀长，消瘦精壮，虽看不清他的脸，但周身那种超凡脱俗的气度却是掩盖不住。女子看起来二十岁的样子，身高约一百六十四公分，身形纤细，清秀灵动，窈窕多姿。忽然间，他们走上了一条三米余宽的马路，马路上没有水泥，全是黄土，但路面却光滑平坦。他们看起来轻松、悠闲，仿佛是在闲散漫步，又好像是要去往某个地方。走着走着，男子温柔地牵起了女子的手，女子微笑地望着他，二人就这样一直往前走。
　　若水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之间那不可名状的温情，她的心也跟着温软起来，似乎忘却了起初的惊讶。
　　男子与女子正走着，马路却突然消失了，但他们没有显露任何惊讶，而是依然手牵着手向前走。不一会儿，男子和女子也消失了；再接着，天空也消失了。
　　若水云起初的惊诧，后来的温情，此刻全化为了胆战心惊，她瞪大着双眼，沉重地喘着气，扭头向引她来此地的青年男子看去，可四周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青年男子？！一切都消逝得无影无踪，独将若水云一人留在了此处！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着，想要搜寻方才的人、事、物，但显然已无迹可寻！
　　而恰在此时，若水云错愕地发现自己所在之处赫然变成了一片辽阔的沙漠，放眼望去，看不到一株植物，也不见任何生灵，荒无人烟。炎炎烈日灼烤着大地，若水云感觉身体快要被蒸干了，口渴难耐，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干燥的沙土，根本不可能有水，她孤立于这茫茫荒漠中，无所依存。
　　她想往前走，却浑身乏倦无力，抬不动腿脚，她竭尽全力再次尝试去抬腿脚，却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不晓得昏迷了多久，终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到眼角有什么东西浮出，擦来一看，竟是一滴水珠。
　　“这是……泪水……我流泪了？可是……为什么？”若水云想道，“是因为在沙漠里遭受恶劣环境折磨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一双男女……”

　　若水云怔怔地想着，闹钟响了，已是早上八点半了，她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旭日温暖的光辉照射进来，消散了一身的疲累。
　　“白衣男子显然是刻意引我去看那双男女的，他们看起来那么温馨……他们是什么人？”若水云止不住地想，“白衣男子为何要引我去看他们？”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哪里呢？”多个念头，多个身影，从若水云心头纷纷跳出，画面般活跃在眼前，“那个男子是谁？他看起来是那么爱护那个姑娘……”
　　“会是苦情吗？”她指着画面上的苦情，自言自语道。
　　那几个身影中，若水云能看清脸的就只有苦情，真实接触到的也只有苦情，另外几人完全模糊不清，又只在梦境中出现过，因此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苦情，除了苦情以外，委实没有信心对其他人做出什么判断。
　　“不像……”若水云摇摇头，将苦情的画面抹去。
　　“是他吗？”若水云看着梦中坠湖那次，将她救出的那个人道，“身形有点像……可是，从湖里救我出来的人不是苦情吗？！我明明瞧清楚了，那就是苦情的脸，不会有错的，是他救了我！可是为何这次的画面却跟苦情不相像了？反而像那个人……难不成……莫非，苦情不是他？如若不是，那么梦中坠湖那次，为何我看到的会是苦情的脸？……那的确是苦情的脸，那颗黑痣骗不了人！”
　　若水云又想起了那张脸，靠近左耳的脸颊上长着一颗直径约一毫米的正圆的黑得出奇的痣。她越想越觉得千头万绪，纷乱复杂，怎么理都理不清楚……
　　“……乱套了……”若水云苦恼地道，“这只是个普通的梦，还是……”
　　她看不到也不想不到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