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27、在彼岸等你

　　路林丘和科莫正坐在农场的小亭子里，谈论着葡萄酒庄开业的事情。酒庄的地点已经选好了，就在里昂的另一个小镇上，距离贝里二三十公里。路林丘将酒庄取名为“木右酒芗”。
　　看到若水云和安斯其朝这边走过来，路林丘停住了讲话，转过头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科莫也循着路林丘的视线看了过去。
　　“路，这位长发飘飘的女子，想必便是她了吧？”科莫笑道。
　　路林丘没去理会他，微笑锁在了脸上，定定地盯着越来越近的若水云。
　　若水云穿了件长及脚踝的洁白色连衣裙，肌肤红润无暇，长发乌黑靓丽，施了淡淡的妆容，于农场之中徐徐而来，盈盈身姿，清雅动人，宛若清池中的水莲，烟火不沾，红尘不染，直教人移不开眼睛。风似乎也被她的美所折服，轻柔地卷起了她的长发，吹动了她的衣裙……
　　“果真非比寻常！非比寻常……”
　　“我长到如今这个年纪，走遍世界，看遍风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
　　“难怪叫你如此上心！”科莫接连赞叹道，“路，你的眼光，太毒……”
　　若水云用手将被风卷起的长发掖到耳后，随即风又调皮地吹开了长发，她又掖到耳后，几次三番下来，人已然走到了小亭子里。
　　安斯其热情地向科莫打着招呼，若水云站在他们旁边，微笑地看着他们，竟是一个招呼也没打，不晓得是忘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瞧，她的眼睛就像天空的星星，闪闪发亮！”科莫看着若水云道。
　　路林丘伸手挡在了科莫的眼前。
　　“你这是做什么，看看怎么了？”科莫嘟囔道，“当真是小气！”
　　“您好，我叫若水云。”若水云轻笑着向科莫伸出手。
　　科莫一把握住了。
　　“你好，我叫科莫，是路的好朋友，好兄弟。”科莫嘿嘿笑了两声，“若小姐，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是第一次来贝里吗？”
　　“是啊。”若水云微笑着道，“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我得来个隆重的欢迎仪式。”科莫说着，走向若水云，伸开双臂，就要拥抱她，还未碰到，就被路林丘硬生生给拉了回来。
　　“嘿……你……”科莫指着路林丘道。
　　若水云看向路林丘，路林丘也正在看她。想起昨天夜里，自己赖在他房间不走的情景，若水云便觉得很是窘迫，现在又被他这样瞧着，就更加不自在了，竟是渐渐红了脸。
　　“休息的……还好吗？”路林丘问。
　　“……还好……”若水云回答。
　　“下午一起去木右吧。”路林丘道。
　　“木右？”
　　“若小姐，木右便是先生的葡萄酒庄。”安斯其笑道，“先生给它取了个十分好听的名字——‘木右酒芗’。”
　　“木右最近都会很忙，若小姐，你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只管告诉我，我给你放假。”科莫笑着打趣道。
　　“好啊。”若水云笑道，“不过，我也想多做些事，总不能你们在忙，我放假闲着吧。”
　　“这好办，木右是他的酒庄，又不是我的，我无需忙活。”科莫指着路林丘，笑着对若水云道，“你放假，我陪你！”
　　若水云闻言，看向路林丘。
　　“不准！”路林丘道。
　　“为什么？”科莫叫道，“你自己拼命工作就算了，为何还要拉着人家陪你一同拼命？人家可是女子，比不得你，你要忙工作你就去！她，我来陪！”
　　“科莫，你混闹什么？”路林丘斥道。
　　“怎么着？”科莫瞥了路林丘一眼，“你还酸上了？”
　　若水云尴尬地看着路林丘和科莫，委实瞧不出来他们是在拌嘴，还是真杠。
　　“那个……先生，我先回去了。”安斯其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呵呵笑道，“科莫先生，你们聊，你们聊。”说罢，便回了贝里。
　　“路总，科莫先生，我想去那边看看，你们要不要一起去？”若水云指着农场的另一边道。
　　“好啊。”科莫笑着起身，“我们走吧。”
　　路林丘闻言，也站了起来。
　　“你站起来做什么？”科莫问。
　　“去农场的另一边！”路林丘回答。
　　“我和若小姐要去，你凑哪门子热闹？”科莫打趣道。
　　“走吧，一起去。”若水云笑道。
　　科莫看向路林丘。
　　“走吧。”路林丘道。
　　“看吧，我就知道，”科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路，你完了！”
　　“什么完了？”若水云好奇地道。
　　“他，路林丘，动了凡心了！”科莫笑道。
　　若水云听科莫这样说，似懂非懂地看向路林丘，路林丘笑了一下，若水云便又似懂非懂地回过头来。
　　三人一道走出亭子，逗着趣儿，朝农场的另一边走去。
　　那里种植了大片的农作物和果树，葡萄树是刚栽种的。在确定要开酒庄之后，路林丘便再次联络了罗纳河谷的大商伯如瓦，经他介绍，路林丘从湖泊庄园引进了上好的红葡萄树苗和种子，叫安斯其找了技术师傅栽种在了这片农场里。

　　当路林丘再次前往罗纳河谷拜访大商伯如瓦的时候，伯如瓦热情地接待了他。
　　“路先生，你怎么不在罗纳河谷种植，偏要种到里昂去？”伯如瓦道。
　　接着，他又用罗纳河谷土语讲道：“葡萄酒，就只有罗纳河谷的才最正宗。而且，你知道的，葡萄树就是要种在罗纳河谷，这里的地质、水土、气候等条件都是最适宜的。我真不确定里昂行不行。你这个决定真不明智。”
　　“伯如瓦，你讲的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想在里昂试试。”路林丘也用罗纳河谷土语讲道，“就种在贝里农场，我觉得那也会是一块好土地。”
　　伯如瓦听路林丘讲罗纳河谷的土语，登时目瞪口呆。
　　路林丘微笑地看着他：“伯如瓦先生，怎么这个表情？”
　　“路先生，原来你也会讲这里的土语，真是想不到！”伯如瓦道，“好吧，里昂虽不及这里，但你若是想，倒是不妨试一试。这会儿眼看要中午了，我带你去吃这里的地道美食吧。这里的传统美食在别处可是吃不到的，里昂也没有。”
　　伯如瓦说着，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就去吧，就在一条很热闹的老街道上。”
　　“好啊，伯如瓦，我今日倒是口福不浅呢！”路林丘说着，也站了起。
　　二人说笑着，转身朝左前方走去。
　　“下午，就是吃过午饭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不是要葡萄树苗么，我带你去找神索，桃红色或浅宝石红色葡萄酒就是用它酿制而成的，口感清淡、温和，而且自带一股迷人的果香。你方才不是说了么，你就想要这个品类的葡萄树，我都记着呢。”
　　伯如瓦走得缓慢，依然在讲罗纳河谷的土语。他六十岁左右，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身体发福，但看起来很强壮，很爽朗。他走得很慢，边走边给路林丘介绍马路两边的建筑、树木、植株等景致。
　　“是的，伯如瓦，你真贴心！”路林丘笑着，用罗纳河谷的土语道，“不过，听说神索与歌海娜调配混酿，能降低酒精含量，所以我也想见见歌海娜，我想成为它的好朋友呢！”
　　“哈哈哈……路先生，你真是个行家！”伯如瓦扯开嗓门大笑着，然后指着左边的一栋古老的房子道，“你看那座房子，就是那座橘红色的，那是很古老的房子了，据说已历经六代人了！”伯如瓦说着神色一禀，朝那房子望了又望。
　　“是吗，那当真是神奇，它看起来还是很健康的样子！墙壁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却也光华，还有那屋顶，看起来就像……就像是上面撑了一把大伞，为它挡住了风吹日晒、霜打雨淋。”
　　“是啊，很神奇！”伯如瓦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眼光朝着那座房子迅速地溜了一眼，皱一皱眉头，在一刹那间又迅速放松下来。
　　“那个，看到了吗？就是那口井！”接着，伯如瓦指着右边一口古井道，“也是此处的好景致！”
　　路林丘将目光从伯如瓦脸上移开，方才伯如瓦的神情虽然只是在一刹那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还是被路林丘捕捉到了。他转移目光看向伯如瓦口中的那口古井，它看起来稀疏平常，若是没人提醒，兴许还会以为只是一口普通的井，只是建成的时间有些长了而已。
　　二人继续朝前走。
　　“这里祖祖辈辈的人们都知道这口井，”伯如瓦神秘地道，“说起来，这里当真有好些稀奇的东西，都是先辈留下的，有些年代已然十分久远了……”
　　“原来如此。”路林丘依然盯着那口井，仔细打量着，但它看起来与普通的井并没什么两样。
　　“伯如瓦，有没有西拉苗？”路林丘道，“种子也行。”
　　“当然有。”伯如瓦道，“西拉葡萄酒主要产业在埃米塔日，这里的葡萄酒陈年香醇，经久耐存，可是上品。”
　　“如此说来，路某此行将会收获颇丰啊！”路林丘大笑着道，“伯如瓦，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哈哈哈……”听路林丘这样讲，伯如瓦也大笑起来。
　　这二人，一老一少，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路且谈且行且笑，时缓时急，纵古论今，驰骋西东。

　　又朝前走了两百米，已过正午，伯如瓦在一个路边小棚屋前停了下来。
　　“这家的东西可是我最爱吃的！”伯如瓦道，“我们就在这家吃吧，你要相信我的口味。”
　　“那是自然。”路林丘笑道。
　　这间小棚屋从外面看去宽度不大，全屋上下没有一片瓦砾，没有一点水泥，而是用一种辨识不出的神秘木材搭建而成，也看不到一条电线和储电装置，门头上也没有悬挂任何匾额，只在门框上方的位置写着几个罗纳河谷土语文字。
　　若非伯如瓦正在身侧，路林丘定然会以为误打误撞闯入了一个不知是什么时代，也不知属于哪个国度的神秘地界。
　　路林丘用罗纳河谷土语念着门头上的几个字，又狐疑地用中文重复念道：“在等你？”
　　“对，用中文讲就是‘在等你’。”伯如瓦看着路林丘，微笑着道，“进去吧。”
　　木棚屋内的面积大约只有三十平米，桌子椅子全是木质的，看起来与屋子的木料是同一种，只是色调更深一些，表面更光滑一些，显然是天长日久的磨损所造成的。入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对面墙壁上的一个深色木质挂件，形状怪异，像是一只动物头，凸起的部分好像是它的嘴巴；路林丘坐在椅子上瞧了好一会儿，实在瞧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各挂一盏油灯，正在燃烧，露出微绿色的光芒；路林丘看着那油灯，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时候，店家端着一盘吃食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一盘看起来很普通的食物，小小的一点，缩在盘子中央。
　　“来，尝尝，这东西看着不怎么样，却是这家店的绝品。”伯如瓦道。
　　路林丘不以为然地吃了一口，在入口的一瞬间，只觉心旷神怡，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神奇……我才吃了这么一口，便感觉清波阵阵，好像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清洗了一遍似的！”
　　“路先生，你讲话真是妙语连珠，有趣，委实有趣！”伯如瓦笑道，“这个东西是‘彼岸’。”
　　“什么？”路林丘以为自己听错了，“彼岸？”
　　“是的，它的名字就是‘彼岸’。”伯如瓦重复道，“你吃的这个，就叫作‘彼岸’。”
　　“伯如瓦，这食物的名字和店铺一样奇特！”路林丘道，“我该要怎么感谢你？我在其他地方从未见过这种食物，这可是意外的惊喜！”
　　“哈哈哈……”伯如瓦笑了起来，又怕打扰到其他客人，便尽量压着嗓子，“彼岸是这家店铺的绝品！也是独品！在这个世上的其他任何民族、任何地方都没有，只有‘在等你’才有……只有这家店才有……”
　　“那可当真是孤品！”
　　“可不是嘛！”
　　路林丘瞧着伯如瓦，不禁想道：“伯如瓦，你身上究竟背着多少秘密……”
　　这一顿餐用时不多，一共也只有三个菜品，却各个是绝品！

　　用完餐，二人没多停留，便走出了“在等你”，又左拐走出老街道，来到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马路上。伯如瓦的司机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他们上了车，车子左拐右拐又行驶了将近六十分钟，才到了一个湖泊庄园。
　　庄园主是个又高又胖的中年法国男人，名叫欧哈拉。庄园里有红葡萄品种“慕合怀特、歌海娜、西拉、神索、佳丽酿”，还有白葡萄品种“维欧尼、玛珊、瑚珊、白歌海娜”等上好的葡萄树苗和种子。
　　欧哈拉一一向他们介绍了每个葡萄品种的特性、种植方式和品味。一圈看下来，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期间，伯如瓦去凉亭里喝了杯茶，喝罢，冲着欧哈拉和路林丘大声喊道：“路先生，要不要来喝杯凉茶？这茶喝起来有葡萄酒的味道，是欧哈拉家的一绝！”
　　“走吧，路先生。”欧哈拉道，“伯如瓦说的……呃，有些夸张。不过那茶确实好喝。”
　　路林丘与欧哈拉走到凉亭里，伯如瓦递给路林丘一杯，又将另一杯递给欧哈拉。
　　“看起来这茶带点红色，喝起来确实不一般！”路林丘抿了口茶道。
　　伯如瓦大笑道：“这是欧哈拉的秘方。这么好喝的茶，他却不放入市场，只有在这个湖泊庄园里才能喝到。”
　　“每个来这儿的朋友都能喝到。”欧哈拉笑道。
　　最后，路林丘挑选了歌海娜、西拉和神索三个品种的树苗和种子，他打算分开种植；再从伯如瓦公司采购一些其他品种的葡萄原料，进行创新调配，试试酒品。
　　他们从湖泊庄园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红黄交错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微笑地瞧着整片大地。
　　路林丘决计一定要酿制出最独特的葡萄酒，就如他的人生一样！
　　当然，此时还无人知晓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