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28、农场主喜，葡萄林立

　　路林丘、科莫和若水云走到农场的另一边，便看见一大片葡萄树苗，有的地方高一些，有的地方矮一些，全是绿油油的。其间夹杂着种了一些其他农作物，还有一些小野花，甚是好看。
　　“真美！”若水云赞道，“生机勃勃！”
　　“高的葡萄树苗是移植的，矮的是用种子培育出来的。”路林丘解释道，“起初我还有些担心它们不适应这里的土壤和气候，眼下见它们长势这么好，倒显得我小气了。”
　　“它们一定是非常喜欢这里，才会长势那么好的。”若水云微笑着道。
　　“路，那边也种一些吧，”科莫指着右前方的一片空地道，“空着怪可惜的。而且这里的葡萄酿出的酒，味品一定好。”
　　“你想种，便种。”路林丘笑道，“何须来问我。”
　　“当然要问你了！”科莫笑道，“万一你已有打算，我贸然种上葡萄，岂不是坏了你的计划。”
　　“那便依你，种葡萄。”
　　“那我得好好想想要种什么品种。”
　　“随你。”
　　若水云看着路林丘和科莫一说一答的，委实搞不清楚他们的关系究竟好到了什么程度，像是亲兄弟，又仿佛总喜欢斗气。
　　“若小姐，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种的？”科莫向若水云问道。
　　“没……”若水云笑道，“没有想种的。”
　　“你要种便种，”路林丘道，“问她做什么。”
　　“我问问怎么了？”
　　“她若想种什么，也不会种在这里！”
　　“你这话讲的，我怎么听就不明白了？”科莫道，“农场就在这里，她不种在这里，要种在哪里？”
　　“我自有地方让她种！”路林丘道，“反正不是在这里！”
　　“什么？”科莫道，“合着，你分得这么清楚？”
　　“不然呢？”路林丘道，“她与你，可不同！”
　　“不就种个东西嘛，却要这样来分，委实气人！”科莫怒道，“算了，你不说便不说罢，我也懒得知道。”
　　若水云见这二人说着又杠起来了，不晓得该讲些什么好，总觉着搭不上茬。可他们偏又捎上她，弄得她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左右为难。
　　“路总，我没什么想种的，真的。”若水云只好对他们道，“科莫先生，我觉着您的想法很好，在那里种上葡萄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若小姐，您这次来贝里，是来对了。”
　　“科莫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您来了，他也就不同了！”
　　“您是说……路总？”
　　“对呀！”科莫道，“你同他一道来这里，他心里欢喜着呢。从他这模样便能瞧得出来。他以前才懒得这样与我斗嘴置气呢。”
　　“科莫……”路林丘听科莫这样讲，便喊住了他，“休要胡说。”
　　“好，好，我不说便是。”科莫冲路林丘翻了个白眼。
　　若水云在一旁，捂着嘴巴悄悄地笑。
　　路林丘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了。

　　农场太大，三人只在近处溜达了一圈，就返回了庄园。
　　路林丘回来，科莫自然是要住在贝里的。
　　三人一同吃过晚饭，开心地互道了晚安。
　　“晚安！”
　　“晚安！”
　　“晚安！”
　　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虽然对贝里已经熟悉了一些，但若水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许是楼房太大、房间太多、造型奇特的缘故，于是她叫丽萨将路林丘隔壁的房间整理出来，又将一应所需搬了进去，决定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了。
　　路林丘见若水云和丽萨抱着床褥，拉着用品，忙活地辗转于两个房间之间，先是诧异，接着便会心地笑了，心下想道：“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不乘想竟这样害怕，你这个小女子……委实不叫人省心……”

　　早上若水云还未起床，便听得院子里闹哄哄的，她迷糊着双眼，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打从来到贝里，她就特别嗜睡，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反常，但更令她想不到的是，丽萨居然每天都不来叫醒她，路林丘更是不等她吃早饭。每天她都睡到自然醒，拉开门便会瞧见门口放着那个精致的洁白色雕花小餐车……
　　“丽萨真贴心！”若水云心想。
　　但有时候，她又觉着这样实在不妥：“这个老板确实不错……但是，作为员工，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可自打来了以后，都是路林丘和科莫还有那些新同事在忙活酒庄的事，我却好像是在度假……
　　“他惯会这样依着我……这样下去可不好，要被他惯出毛病来了……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这样懒散了，无论他是否要求，我都必须重新进入勤奋工作的模式！”
　　“明明才年长我两岁，心思却总是那般深沉，这个男人……真是叫人难以捉摸……”
　　若水云不去理会那些嬉闹声，只管安心吃早点，反正无论那些嬉闹声是由什么原因所起，路林丘都会处理好的。待她吃过早点，梳洗装扮完，已是上午十点钟了，这才走出了房间。
　　“是来客人了吗？”若水云自言自语着，走向楼梯。
　　她刚转到楼梯口，便猝不及防地被一个突然跑上楼梯的小女孩给撞到了。若水云捂着被撞痛的肚子，倒吸了口气。
　　“啊……”一个小女孩尖叫一声。
　　“小姑娘，你没事吧？”若水云赶忙扶上小女孩，用中文问道。
　　“痛死我了！你是谁呀？”小女孩劲头十足地挣开了若水云的手，捂着头，满面怒气地瞪着若水云，用法语问道。
　　若水云这才想起来，这里是里昂，小女孩大概是听不懂中文的，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才好，便听得小女孩又一声尖叫：“你是谁呀？为什么在路的家里？”她这次讲的是中文。
　　“你会讲中文啊？！那太好了！”若水云英文讲得非常好，但法语确实不会，听到小女孩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讲话，就显得有些激动。
　　“我当然会讲中文了。”小女孩傲慢地昂起头道，“我是为路，才学的中文！你一个女人，怎么会在路的家里？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我警告你，离他远点，你休想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王子，是我的！”
　　若水云被小女孩的一席话搞得瞠目结舌，她上下打量着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尤其是她那副盛气凌人的气势，委实吓了若水云一大跳。
　　“不是……没有……你说的‘路’，是指路林丘？”若水云反倒结巴起来了，“我没有想要打他的主意，你误会了。”
　　“那就好！”小女孩用中文讲道，“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离他远点！”
　　“小姑娘，我看你也才六七岁吧，你知道路林丘多大吗？”若水云觉得莫名其妙，转口问道，“他怎么就成你的了？”
　　“这个不用你管，你这个死缠烂打的女人，我看你就是对路别有用心！”小女孩改用法语，语速极快地嚷嚷道，“他就是我的！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嫁给他的！他在等着我长大！”
　　若水云看着小女孩又摇头又摆手的，似乎非常激动，叽里呱啦地讲着，她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从小女孩之前用中文表述的意思和她眼下的反映，若水云想要推断出她的意思并不难——小女孩一定是在向她宣战，就像是在宣誓她的主权！
　　于是，若水云不甘示弱地开讲了，不过是用英语讲的：“你先别激动，你还这么小，有些事你还不懂，不要乱讲，路林丘是属于他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人呢？”
　　“你这个坏女人，今天还好我来贝里了，要不然根本不知道有一个‘你’也在贝里。”小女孩依然讲着法语，愤怒地大声喊道，“你在贝里干什么？你该不会是住在这里吧？”
　　“小屁孩，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伶牙俐齿，你父母没跟你一起来吗？你是路林丘的朋友吗？”若水云不去想小女孩在讲什么，只管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讲道，“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他不是你的！任何时候都不会是你的！”
　　“你一定是住在这里，对不对？我们一早便过来了，就在院子和大厅里，根本没有看到你进来，这说明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你就已经在这里了。二楼是卧房，你从二楼出来，那就说明是从卧房出来的。”小女孩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继续用法语讲道，“不！这可不行！我要告诉路，叫他撵你离开。”
　　“既然你说你认识路林丘，那便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若水云用英语道，“我倒要问问他，他怎么就变成你的了！？”
　　两人语言不通地互相怼着，叽里呱啦的，一个比一个激动，一个比一个声音大，一个比一个嗓子尖，那场面着实叫人捧腹！
　　正争吵间，小女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揉着眼睛跑下楼去。若水云跟着追了下去。
　　刚下了几节楼梯，小女孩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若水云生怕跌倒，便一路看着脚下的楼梯，当她看到下面台阶上的黑色皮鞋时，想要刹住脚步，却已来不及，“砰”一下也撞到了前面的人的身上。小女孩被挤在中间，哇哇地哭得更厉害了。
　　若水云急忙抬起头，路林丘的脸便映入眼帘，而且近在咫尺。她撞到的那个人，正是路林丘。
　　“路，你终于来了，”小女孩哭着抱住了路林丘的腿，用法语道，“这个女人，就是她，她要把你抢走，你就要不再属于克拉尔了，你将要属于她了！”
　　“克拉尔，乖，你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这个姐姐也是个可爱的姑娘，你们方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先乖乖的去找贝尔讷和卢西娅，好不好？”路林丘笑着用法语对克拉尔道。
　　若水云急忙从路林丘身上起来，站直了身体，羞红了脸，傻傻地杵在那里，路林丘与克拉尔的对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更不晓得该如何解释。
　　这时候，卢西娅听到克拉尔的哭声，从院子里跑了进来，看到路林丘与若水云一上一下面对面站在楼梯上，若水云羞红着脸，难为情地瞧着路林丘，又看见克拉尔抱着路林丘的腿正在哭，便已猜出几分来，会意地笑了起来。
　　“克拉尔，快过来，我们去外面玩。”
　　克拉尔放着路林丘的腿，哭着跑向了母亲身边。卢西娅朝路林丘使个眼色，拉着克拉尔走出大厅，到院子里去了。
　　“对……对……对不起！这个小女孩，你认识吧，她好像……好像……”若水云不晓得该从何说起，吞吞吐吐地一个囫囵话都讲不出来。
　　路林丘盯着若水云，微笑着道：“你无需问了。”
　　“什么？”若水云一头雾水。
　　“我不是她的！”路林丘柔声道，“而且，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是她的！也不会是其他任何女子的！”
　　“啊？”若水云终于听明白他在讲什么了，难为情地道，“这……”
　　“所以，你不必担心了！”
　　“我……我什么时候担心了？”若水云被路林丘这么一揭穿，脸更加红了，赶忙解释，“我……我方才不过是乱讲的……因为……因为那孩子说你是她的，叫我离你远点，我……我一着急，才讲了那样的话……做不得真的……”
　　路林丘瞧着她那副惊慌失措解释的模样，笑得更加开心了。
　　“你干嘛要这样笑？”若水云急道，“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讲话？你这样……这样做，不地道……”讲到后面，若水云自己都觉得理亏，便落低了声音。
　　“我是走到这里，刚好听到你们在争吵。”路林丘柔声道，“再者说，你们说的是我，我怎么就听不得了？”他眼含笑意，眼珠子湿润润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你……”若水云一着急，嗔道，“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的？”路林丘见她这样，便逗趣调笑起来。
　　“……不与你说了……说也说不清楚……”若水云一跺脚，又重新跑上二楼，跑回了自己房间。
　　路林丘笑得更加开怀了。

　　贝尔讷一家的到访，给贝里增添了许多欢乐，一天的时间过得真快。克拉尔依旧缠着路林丘，继续宣誓着她的主权——路林丘是属于她的。尼诺总是跑来找路林丘，一会儿要路林丘跟他到草地里捉虫子，一会儿要路林丘跟他放风筝，一会儿要路林丘跟他玩捉迷藏，总之五花八门，他总能想出别人想不到的招数，路林丘需得在克拉尔和尼诺之间频繁奔波，累得够呛。
　　若水云第一次见到贝尔讷一家，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她太开心了。尤其是卢西娅，风趣幽默，乐观好动，大概克拉尔和尼诺便是遗传了她这些基因，才会形成现在这样的性格。
　　路林丘、若水云、科莫和贝尔讷一家一起用了午餐，很丰盛，中西餐点都有。卢西娅最喜欢吃中国菜，克拉尔也是。他们吃过午餐，一起去了农场，看了葡萄树苗。
　　“长势棒极了，路，”贝尔讷道，“我甚至都能嗅到用他们酿制出来的葡萄酒的美味了！”
　　“路，你动作可真快，现在树苗都长这么高了，你总能给我惊喜！”卢西娅嬉笑道，“当然还包括这位美丽的女士——水云，美丽的名字，就如贝里一样——当然，也如你一样，路。”
　　“妈妈，她才不像路呢！路是最好的，世界上最好的！她根本没得比，没有人比得上！”克拉尔大叫道，显然卢西娅夸赞若水云的话又一次刺激到了她，尤其是说她与路林丘一样美丽之类的词眼。
　　“克拉尔，你不能这样，你还太小。”卢西娅摇着头告诉女儿。
　　“得了吧，克拉尔，你别痴心妄想了。”尼诺挑动着两只眉毛，尖锐地讽刺道，“路林丘是不会喜欢你的，你死心吧！他喜欢若小姐！这，我都看出来了，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你瞎说什么，你这个三岁的小毛孩，看我撕烂你的嘴。”克拉尔被尼诺的话激怒了，像疯了一样扑向尼诺。
　　“不，克拉尔。”贝尔讷赶忙一把抓过克拉尔，冲着尼诺喊道，“快跑，尼诺！”
　　尼诺跑开之后，贝尔讷十分严肃地看着克拉尔，道：“克拉尔，你不能这样，你这性子要改一改，知道吗？你才七岁！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开心的玩耍，淘气，还有学习，甚至……甚至是恶作剧，而不是那些，懂了吗？克拉尔，你越界了！”
　　“贝尔讷先生，您这么严肃，孩子会怕的。”若水云道。
　　“是啊，贝尔讷，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当真是凶。”科莫笑道，“克拉尔是真的待见路林丘，眼光也确实好，哈哈哈……这个小丫头……”
　　“若小姐，克拉尔总是这样的！她还是个孩子，没错——而且，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克拉尔有时候还尿床！不过，医生说这没什么，年纪小，也算正常。他说有些孩子到八九岁还尿床。”卢西娅小声地对若水云道。
　　没抓着尼诺，又被贝尔讷数落了一通，卡拉尔气嘟嘟的，满脸不悦。
　　路林丘安慰她道：“克拉尔最乖了，别生气了！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是要等到你长成大姑娘的时候才可以想的。你这么可爱，等你长大了，一定会遇到属于你的那个王子的——他只属于你，没人能抢得去，但路林丘不是那个王子，明白了吗？亲爱的克拉尔！”
　　“哇……”听到路林丘这样讲，克拉尔下一秒便捂住眼睛大哭起来，然后扑到卢西娅的怀里，边哭边道：“妈妈，你看，路也被尼诺教坏了，这个大坏蛋……妈妈，我虽然生气，但是我觉得爸爸和路说得有道理，可我还是想让路当我的王子。妈妈，我想快点长大！”
　　“宝贝，你现在还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想了。”卢西娅笑道，“好了，不要哭鼻子了，快去玩吧，农场这么大，快跑，快跑吧！”
　　尼诺躲在葡萄树苗旁边的农作物的岸沿上，拼命地冲着克拉尔挤眉弄眼，吐舌头，做各种鬼脸。克拉尔看到他那幅小丑的模样，破涕为笑，大笑着尖叫着跑去追尼诺了。尼诺也飞快的跑了起来。二人沿着仅有两寸高的岸沿，你追我赶，嬉闹起来……

　　日落西山的时候，贝尔讷一家与路林丘、若水云、科莫告别，回家去了。
　　他们走后，科莫去找安斯其了。若水云和路林丘便一道上楼，一路无言。
　　走到若水云房门口时，若水云停住了脚步，路林丘也跟着停了下来。若水云转头看向路林丘，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数秒，方又别过头去，拉开门把手，走进屋里，随手关上了房门。
　　路林丘依旧站在那里，盯着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缓步离开。
　　这一夜，若水云跌入了一个美丽异常的梦境。在梦里，她弹着琵琶，婉转歌唱：
　　光影流年
　　在这个时间与这个空间
　　我恰好在这个地方
　　你会不会骑着白马
　　迎面而来
　　从此
　　灿烂着 我的笑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