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64、伯右

　　路林丘与伯如瓦木右会谈后，路林丘便对伯瓦集团进行了各种试探和尽调，发现伯如瓦此次想与他联手确属事实，并且诚意满满。伯瓦集团虽然盘根错节几十年，却让人揪不到任何欺行霸市、损伤商业诚信的事情，加之伯如瓦在罗纳河畔声名显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他亲手酿制的葡萄酒乃是当地一绝，无人有幸品尝，路林丘认为应当抓住此次机遇。
　　当路林丘再次造访罗纳河谷时，伯如瓦亲手酿制了葡萄酒，拿给他品尝。那是一个暖日的下午，当路林丘在伯瓦集团谈完合资公司之事后，伯如瓦盛情邀请他去自家酒园子里坐坐。就在伯如瓦的这个酒园子里，路林丘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到了伯如瓦亲手酿制的葡萄酒。
　　“路先生，”伯如瓦端上酒来，盛情道，“快尝尝，这是我亲手酿制的。世人都说能喝到伯如瓦亲酿的葡萄酒，做鬼也风流。可我总觉得，这酒里似乎缺少了一品什么，我琢磨多年，也未能找到根源，您品品看。”
　　“您亲自酿的酒，我所能品到的便是‘够味’。”路林丘微微一笑道。
　　“您果真没觉得少了品什么？”伯如瓦笑道。
　　“果真没觉得。”路林丘笑道。
　　“伯如瓦先生，我们双方能够联手共同创立合资公司，深耕非洲市场，真乃路某的荣幸。”
　　“您是我见过的最会做生意的人，简直就是天才！”伯如瓦笑道，“路先生，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欣赏您，多佩服您。您年纪轻轻，已然位列全球前几名大商之列，我当初真是没有看错您。您的每一间公司，每一桩生意，都令我深深折服！”
　　“过高之誉，路某实不敢受。”路林丘微微一笑，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路林丘与伯如瓦相谈甚欢，聊了许多关于葡萄酒的事，以及对彼此的欣赏与赞誉。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也是一次千里逢知己的旅行。至少，那时候的路林丘是这么认为的。至于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那时的他又怎能想得到？这是后话了，在那之前，故事仍在无可预料之中进行……

　　路林丘在离开罗纳河谷的头天晚上，一人来到了罗纳河畔。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璀璨，河面上的夜风吹动他的衣角，他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想起了梵高的《罗纳河上的星夜》，感慨万千，不禁呢喃：“无论相隔千里万里，放眼望去，皆是你！波光粼粼，晓风弄月，夜色朦胧，苍穹不空！若水云，此刻，你在做什么？是否，也在思念着我？”
　　路林丘的思绪随着罗纳河畔的夜风，飘回了北京，缠绕在了若水云的身上。恰在此时，前方的河面上忽然现出了一个倒影，路林丘迅速回头，一张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面孔映入了眼帘。
　　是他，那个在西湖断桥偶遇的青年男子！纵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他带给路林丘的那种熟悉又莫名的感觉却深深烙在了路林丘的脑海里，尤其是他左边脸颊上那颗正圆的黑得出奇痣。他此时的样貌，与多年前，路林丘在西湖断桥上所见到的一般无二，依旧身形挺拔，不胖不瘦，衣着考究，相貌堂堂，全身上下自带一股英气。
　　“是……是你？”路林丘虽在极力压制惊讶，但还是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真巧啊！”男子慢悠悠地道，“没乘想，多年后，我们居然会在这罗纳河畔再度重逢！”
　　听他这样讲，路林丘十分疑惑，问道：“你知道我？”
　　“路林丘何许人？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放眼天下，几人不识！”男子讥诮地冷笑一声，道，“今晚这么好的月色，你我重逢于此，看来，我们的缘分当真是深厚呢！”
　　“阁下说笑了。”路林丘道，“你我之间会有何缘分？能有何缘分？就连阁下是谁，路某都不知道呢！”
　　“哈哈哈……”男子虽眉眼俱笑，但隐隐透着寒意，“谁能说得了？没准，我对路先生而言是个不可或缺的人呢！”
　　路林丘警觉地道：“阁下的话，委实叫人不懂！”
　　“路先生不懂，不打紧。”男子依旧在笑。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路先生既然不知，又何必要问。”男子的话音里有着几分冰寒，又有几分嘲讽，还有几分失落。
　　“今晚，在此地，阁下与路某恐怕不只是偶遇那么简单吧？”路林丘神色一禀道，“有什么事，阁下不妨直讲。”
　　“不愧是路林丘！”男子道，“任何时候，你都那般……那般耀眼……不过，这一次，你猜错了，你我确是‘偶遇’。”男子讲完，大笑着走开了。
　　路林丘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心想：“任你是什么魑魅魍魉，我也不惧！”他再也无心吟风弄月，匆匆离开了河畔。
　　正所谓，魑魅魍魉，心生脉脉，英雄有泪，黄泉碧落……

　　从罗纳河谷回到里昂后，路林丘便着手忙活创立合资公司的事。三个月后，由木右酒芗和伯瓦集团联手创立的合资公司在非洲注册成立，取名“伯右”。在伯右公司正式成立后的第二十六天，便展开了对非洲市场大举进攻，接连发出了一连串的推广和营销策略，可谓亲民又迅猛。在伯瓦集团食品市场份额的引流下，伯右一路过关斩将，经过五个月的披荆斩棘，风餐露宿，终于在非洲撕开了一个口子，接着伯右顺势就势推出了适合非洲市场的葡萄酒。第一波葡萄酒一经投入市场，便迅速占领了各大卖场。
　　这一支奇军突袭，速度之快，动作之大，令全球竞品都瞠目结舌。自此，伯右葡萄酒在非洲市场取得了一方天地。又经过两年的奋战，终于在整个非洲市场站稳了脚跟。
　　伯右成功了。路林丘笑了。
　　“路，你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天才！”贝里葡萄林里，科莫与路林丘正在散步，科莫这样讲道，“当初我还各种担心，怕这事儿会有什么圈套，可没乘想伯右在非洲市场竟取得了如此傲人的成绩，看来果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你和伯如瓦强强联手，当真是天下无敌。什么难嗑，什么不可能，都已然变成了可能，成为了事实。路，我为有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骄傲！”
　　路林丘笑了笑，顺手摘了一颗葡萄塞到科莫的嘴里。
　　“路，你知道吗？我很疑惑，像你这样的君子，皎皎如月，若水云为何会选择离开？有眼无珠说的便是她吧！”科莫叹息一声道。
　　路林丘听到“若水云”三个字，本来微笑的脸庞，瞬间阴沉下来，眉毛拼命地拧在了一起，眼神里满是哀伤，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路，有时候我会想，假若你没有遇到若水云，那你会怎么样？”科莫将路林丘的反应全部瞧在了心里，知道他始终放不下她，却还是接着道，“我恨她！我恨若水云！是她误了你！误了我最亲爱的朋友！误了我最在乎的人！路，你就不能忘记她吗？她对你那么薄情，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收回你的心？”
　　“科莫，倘若付出去的心能够轻易被收回，那还是心吗？”路林丘的忧伤在整个葡萄林上空弥漫，本来甜甜的葡萄，眼下却全部浸满了苦涩，大概是感受到了路林丘的心事。
　　“可是……可是她并不珍惜你呀！”科莫停下脚步，瞧向路林丘的眼睛，无奈地道。
　　“那又如何？我珍惜她便好。”路林丘自嘲了一下，满眼雾气地道，“你知道吗？若没有她，我此生便不再有意义。你懂吗？我的心，你能体会吗？所谓的怨，嗔，痴，皆因有爱。若是没有爱，哪来的怨，哪来的嗔，又哪来的痴？！科莫，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应是最了解我内心的人，实际上她给了我很多，足以慰我平生……”
　　“如今你孑然一身，纵然富有天下，又有何意义？”科莫心痛地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就不想有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悲伤的时候，就不想有个人能静静地倾听你的心事？路，我是真的心疼你。我这一生，万水千山走过，辗转反侧，世间冷暖，都尝尽了，又怎会不懂你？！路，你这一生，没有若水云，难道就真的不成吗？”
　　“不成！”路林丘斩钉截铁地道，“科莫，你的心情我理解，只是……只是我真的做不到，哪怕是不能拥有，每日只能远远思念着她，我也知足了。我想要的并不多，唯有一个她……如此而已……可偏偏就成了奢望……这真是命运跟我开的最大的玩笑……”
　　科莫不再讲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路林丘的眼睛，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里装着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若水云。
　　多年前，还是这片葡萄林，若水云和他整日在这里栽种葡萄树，分秒的欢声笑语，笑靥如花，冲击着路林丘哀伤而又敏感的神经，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而今，葡萄树苗已然长成了大片葡萄林，开了败，败了又开，如此甜美的葡萄，却唯独少了那个清丽绝俗的身影，何其悲哉！此时的路林丘，恨不得若水云下一秒就出现身旁，他定要狠狠地拥抱她，向她诉说自己无尽的相思。
　　恍惚间，他似乎瞧见了若水云，翩翩然来到他身旁。她长裙飘逸，秀发抚肩，伸出双臂圈住了他的颈项，幸福溢满全身心。俊逸超凡如他，无法抑制满身的喜悦，无声地笑了，一直笑着……
　　“若水云，都说‘有的人，一转身，便是一辈子，一辈子便是永世。’可我，偏不信！我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里去？！”路林丘自语道。
　　他的心血早已汇流成海，最心爱之人既生于世间，又怎会放她离开？！纵然是粉身碎骨，天堂地狱，他也要陪她走一遭。
　　正所谓，卿卿复卿卿，万物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