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娇》梦琳铛

2、重生

　　春风巷，沈府。

　　三月，草长莺飞。

　　天气渐暖，日头将屋檐的影子越晒越长，屋前的长廊下，几盆粉红的报春花在微风中盛开。春桃无聊地在廊下打着盹儿，秋杏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羹从小厨房出来，艳阳下沉，申时已过半。

　　春桃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秋杏，眯着眼手撑着下巴道：“以往这个时候，姑娘早就醒了呀？今日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十日前姑娘和二姑娘在花园里赏景时，不慎摔倒时头被亭边的柱子撞到，还好当时不算严重，虽然养了些时日，但病去如抽丝，这些日里身子怠些自然正常。”

　　秋杏回忆起前几日姑娘被婆子抬回来的可怜样，不禁眉头微皱。当时沈明宓是准备离开映绮亭，结果下台阶时不慎踩到裙脚，一下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头还撞到了旁边的柱角。

　　当时被抬回来时浑身伤痕累累，着实吓到了满院的婆子和丫鬟。

　　春桃见秋杏满脸忧思，知道她是心疼自家姑娘，于是话头一转：“听前院的人说，那徐夫人今天会进府拜见老太太，不知道晚宴时会不会唤咱家姑娘一起去陪同。”

　　秋杏闻言瞥她一眼，忖一会儿，道：“自然会，不止是咱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还有小爷们都会去。”

　　徐夫人是江洲府尹大人裴忡秋的正室，沈家老太太与徐夫人之母年轻时是闺中密友，出嫁后也未断往来，当时一来二往自然两人熟悉，后来哪怕徐夫人母亲过世后，只要路过京都每次都会不落地来拜见老太太。

　　“那裴公子呢，不知他会否来？”春桃眼波一转，满眼都是狡黠。

　　秋杏闻言气得想打她，吹胡子瞪眼道：“好啊，我就知道，你是想问这个吧？看我等下不告诉姑娘！”说着，放下手里的碗盘欲站起身。

　　春桃见状连忙捂嘴偷笑着跑开，两人在长廊里你追我赶，正好撞上了从内室拾掇出来的方妈妈，见两小妮子浑闹，教训道：“你们当这是集市，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怕吵醒了姑娘，再如此胡闹，哪怕姑娘拦着，我也得好好紧紧你们的皮。”

　　两人见方妈妈发火了，只得低头作罢，嘴里不停讨饶。

　　屋里，沈明宓挣开眼睛，愣愣地盯着绣着桃花满枝的浅色幔帐，其实她早就模模糊糊地醒了，只是一直没完全清醒过来。

　　早就六七日前，这具身子突发高热时她就有了意识，通过房间的摆设以及旁边的婆子丫鬟偶而的谈论里，她在半睡半醒间便觉察出来了，她好像是重活到了上世，刚好是出嫁议亲前撞到头的那段时日里。

　　得知这个结果，她这几日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口里一阵干渴，沈明宓哑着嗓子唤了声：“春桃，秋杏”。

　　廊下的春桃和秋杏听到屋里的唤声，忙推门入内，都手脚麻利地点上灯，屋内顿时明亮起来。

　　秋杏递上茶水，春桃忙着给沈明宓穿上一套家常的金线绣祥云的月白色衣裙，外套上了件同色绣球缠枝马褂子。

　　喝完水，两人扶着她走到桌前，春桃从箱笼里取出一碗红枣莲子羹和刚刚出炉的红豆糕，嘴里也没停：“姑娘，离晚饭前还有一会儿，您先吃点垫肚子，刚刚前院的红菱来传话，说裴府的徐夫人来看望老太太，晚上就摆宴到正院，让您也去呢。”

　　“不过，她也说，夫人叮嘱了，如果姑娘身子不适，不去就宴也没关系。”

　　“是啊，姑娘您的撞伤还未痊愈，这里离思绣院少说也要半炷香的时间，而且风一吹，就怕再次发热。”秋杏一脸凝重地小声道。

　　沈明宓知道秋杏行事老成，万事以她为重，平日里行事更是小心翼翼，对她展颜一笑“无事，大夫都说我都好大半了，腿和头伤都没问题了，如若我不去，就怕老太太有意见。”

　　没说的是，如若她不去，不是正好称了继母的意。

　　主仆三人到达思绣院时，天已半黑，整个思绣院里灯火煌煌，丫鬟婆子摩肩擦踵，都端着盘子碗杯进进出出，院子正中间摆了两桌，继母宋氏和沈大老爷沈进以及老太太还有客人在一桌，另一桌便是几位姑娘和小爷们。

　　沈明宓一入内便见主桌一面如圆盘、身材丰腉着装精致的妇人正热络地与老太太说着话，她正是裴府的徐夫人，原是已故太常寺卿的独女，旁边坐着的便是裴府的独子裴有初，长相清秀如山水，一袭白色锦袍，气质翩翩。

　　徐氏见她们进来，忙住了话头，于是桌上的几位一同望向主仆三人。

　　她目光掠过沈明宓，心中微惊?，沈家这位大姑娘容貌真是堪为绝佳，拥有惊人的美，倒是可惜了。

　　而后面的沈二姑娘早已蹦蹦跳跳地跑上前，直奔大夫人处，抱着孙氏的脖子撒娇，惹着一桌人笑容不迭：“娘，你就答应嘛，明日就让我出府去逛庙会？这成天呆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孙氏见她也不顾场合地求，心下虽然有些气恼，但唯恐她继续下去，面色微带温怒道：“行啦，你这丫头也不看看有客人在。这样吧，明日就让你裴家哥哥带你和明宓还有明绣一同去逛逛庙会，当然婆子小厮也得多带几个。”

　　说着，一脸歉意地看着徐夫人和裴有初：“不知明日裴公子可有要事，方不方便带你几个妹妹出去，也怪你这明珠妹妹平日里也淘了，成天地在府里待不住。”

　　徐夫人脸早就笑得如同朵花，满意慈意看着眼前的沈明珠，嘴里也是不停地夸：“这不是正好，毕竟我家有初好几年没来京城了，而且和几位妹妹一起去逛庙会更热闹。可别说二姑娘了，你不心疼我心疼，淘气些好，毕竟现在的哥儿们指不准更喜欢活泼些的姑娘。”

　　说完，拍了拍裴有初的手：“明日你可要好好照顾三位妹妹。”

　　“是，义不容辞！”裴有初轻吐，双眼不露痕迹微扫了眼对面的沈明珠，灼灼灯火下，沈明珠双唇紧抿，两只如兔般的眼睛微眨，被身后婆子催促到了沈明宓所在的另一桌上。

　　经过这一插曲，正院里终于能好好开饭，一时间厅里安静了许多，只有偶而主人与客人劝菜劝酒的声音，沈明宓从落霞院过来时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只想把肚子吃饱，于是只顾埋头夹菜。

　　“大姐，你知道裴公子这次来京城是为了什么吗？”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近在耳侧，沈明宓一时有些恍惚，想起上次和嫡妹如此相近的说话还是上一世出嫁前，已距离一年多的时间。

　　沈明宓侧过头，见对方只是笑而不语地等她说话，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上一世她也是这样回答：“妹妹，听说裴公子是为了明年的科考，所以提前来了京都。”

　　沈明珠听完后，勾起嘴角，眼里更是散发着神秘：“当然不是，听说徐姨是想先将亲事定好，同时安心准备考试，所以提前来了京都城。”

　　沈明宓心里当然清楚，但她只是状似惊讶地挑高眉，无声笑笑，便接着夹菜。

　　上一世，徐氏也是在科考前来到沈府想先把亲事定好，因沈家老太太与徐氏之母曾是好友，所以年轻时就有了指腹为婚之事，只是当时指腹的是徐氏与沈老太太的儿媳，也就是沈明宓生母，沈进的原配怀孕之时发生的事。

　　虽说是戏言，但是因两家一直有往来，自然也就较为重视。

　　但上一世继母以沈明珠身子较弱为由劝沈明宓将亲事让给她，毕竟裴家世代为文官，而裴有初才华横溢，学业有成，科举肯定是没问题，裴家也有意让他以后留在京城为官。

　　原本当时沈明珠议亲的是扬州宁安伯爵府梁家，梁家全族多出武将，且远在扬州，虽说伯爵府风光无限，但远不如在京城离家近。当然更别说，这梁家与沈府其中更有无人知的龉龊之事。

　　当时沈明宓较为胆怯面薄，平日里事情全凭继母作主，听闻梁家贵为伯爵府，认为继母是真心为她打算，也就同意了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