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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宋缯愣在那里,不肯相信地问:“我说的是张氏的本家大人,我两个月前刚刚收到大人的信,你一定是误会了!”

      张奉蛟冷静地行过礼道:“小姐,隐岛上只有一位本家大人,大人在四个半月前过世了,直到现在,我们还很难接受,请小姐先回大宅休息,然后再慢慢问话。”

      宋缯哑然,心里刺刺的,乱乱的,依然不能接受外祖已经过世的事实。这座她好不容易才到达的隐岛,在突然之间也失去了稳固的感觉,像虚浮的梦境一般。

      张奉蛟和一个船工,一前一后提着灯笼,照亮宋缯脚下狭窄的道路。宋缯按照张奉蛟指出的方向,抬起头寻找修建在隐岛高处的本家大宅,那里有岛上最亮的灯火,连成了漂浮的一片。

      他们沿着模糊不清的道路向上攀行,每到脚下有沟坎的地方,张奉蛟都小声地提醒宋缯当心,他变了,面对宋缯不再自信,洒脱,而是谦卑,温柔。

      宋缯问:“你也姓张,我们是亲戚吗?”

      张奉蛟想了想道:“我爹是本家的管事,按照辈分的话,我应该叫小姐‘姑姑’。”

      “哦。”宋缯因为突然确认的亲缘而感到一点温暖,亲缘带来的温暖,又让她记起一件被忽略的事:这个海岛也是她的故乡。

      旅程的终点,那座本家大宅建在向海的平缓高地上,前方临着海崖,周围围绕着纵深数里的红松林。从远处看,好像漂浮在空中的灯火原来是素白色的奠仪灯笼,垂在高大的门楣和外院几排房檐下面。

      张奉蛟敲开大门后,和值守的仆人低语两句,整座本家大宅就立刻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了,开始全力迎接宋缯的出现。

      周围的灯火越来越明亮,几个安静的仆人来到宋缯附近,站在稍远的地方等着差遣。

      张奉蛟道:“小姐一定累了,房间很快就能准备好,要不要吃点东西?”

      宋缯站在暗沉,寂寞的大厅里,默默地向左右看看,低声道:“我不想吃,这里还有别的人在吗?是不是住着其他的长辈?”

      张奉蛟刚要回答,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昂头闯进来,大声问张奉蛟:“二哥,谁跟你一起回来了?”

      他们一步不停地走到宋缯面前,满脸迷惑地看着她……宋缯自然地也看着他们,发现他们是一对孪生子,先开口问话的这个神情活泼,另一个则有些警惕。

      张奉蛟道:“这位是本家的小姐,大人的外孙女,还不快行礼。”

      孪生兄弟满脸的惊讶,随着身体一起恭敬地弯向地面,张奉蛟道:“小姐,他们是张崧和张岩,和我一样,都是本家的子弟。”

      宋缯道:“他们也是亲戚吗?”

      张奉蛟道:“不是,他们是大人抚养的孩子。”

      “哦。”宋缯思量着这句话的含义,门外又走进来好几个人。最前的中年人和张奉蛟的样子很像,宋缯认为他就是本家的管事,张奉蛟的爹,一个和她是平辈的亲戚。

      站在宋缯身边的人,都给中年人让开了位置,看着他用十分严肃的口吻向宋缯道:“小姐,我是本家的管事张远德,听说小姐收到了大人的亲笔信,能不能让我看一看。”

      宋缯把行李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信交给他。张远德立刻让人送来灯盏,贴着明亮的光,仔细看起了信。

      宋缯默默地站在桌边等待,心里有些无奈,意外一个接着一个,让她不辞辛苦的探亲之行变得面目全非了。外祖大人已经与世长辞,陌生的亲属们没有人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甚至怀疑她的身份。虽然这是人之常情,宋缯并不喜欢这种奇怪的处境。

      张远德反复看过那封信不止一次,终于露出笑容,高兴地对宋缯行礼,“这的确是大人写的信,没想到是小姐回来了!”

      宋缯道:“收到大人的信,我就准备回来探望,可是这位领船的小哥告诉我:外祖父已经不在了。”

      张远德点点头,大厅里出现了忧伤的沉寂,后来宋缯被安排住进一座布局考究的院子里,受到热情,周到的侍奉。

      可是,没有和外祖父其乐融融的相见,不能再告诉外祖父:娘在离开后隐岛后,因为自责而曾受到煎熬的心情,也无法代替娘对外祖大人尽孝,宋缯原有的打算都变成了一场空,只剩下难以安放的失落。

      第二天早上,没有人打扰宋缯,她从很久没有过的安稳沉睡里醒来时,时间已经临近正午。

      在门外专心等待的女仆,听到宋缯房中有了细微的动静,立刻露面侍奉。宋缯只是麻烦她去准备一套孝服。

      宋缯走出院门的时候,看见七八个男人站在前面的花廊下面,除了张远德父子,张崧,张岩两兄弟,其余的人,宋缯昨夜虽然见到过,但还不记得他们的姓名。

      宋缯和张远德简单地互相问候,看到宋缯穿上了孝服,大家都明白她想去祭拜外祖。一行人走到祠堂后,由张远德陪宋缯完成了祭拜,宋缯看着神坛上寂寞的灵牌,觉得很伤感。

      张远德道:“小姐节哀,大人走得太突然,谁都没有想到。”

      宋缯昨天听张远德说过外祖父发生意外时的情况,在这座大宅的西侧山崖下面,有一片被封为禁地的海湾。

      据说十年以前,能引起海啸和暗潮的赤波神,曾经变成一条巨大的红鱼在那里现身,为了不冒犯神明,引来灾祸,除了每个月一次的祭祀,岛上的任何人都不许靠近那片禁地。

      十年来,宋缯的外祖张厚中,每月都独自在那片海湾边向赤波神献祭一次。四个月半前,他在献祭的时候突发心病,失足掉进了海里,只留下几片被海浪撕碎的衣裳。

      心病是狰狞的宿命,宋缯的娘同样死于产后慢慢衰竭的心病,爹担忧她也不能长命百岁,所以送宋缯去向医师学医。

      当宋缯了解到,外祖也是因为心病,才在无人能助的情形中离世,不由地更加遗憾。如果不是直到最后一刻,她和外祖父才产生相见的机缘,也许她可以留住他。

      离开祠堂后,宋缯看见张奉蛟和其他人还站在酷热的日头下面等着,张远德解释道:“大家想听小姐说说以后的打算。”

      宋缯觉得有些突然,她还没有时间认真地想想以后,外祖父确实在信里说到:想让她继承家业。可是,外祖却没有和张远德或其他人商量过这件事,宋缯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确定她能做什么?

      张远德道:“小姐,一定是大人在冥冥中的保佑,让小姐能安然回到这里。虽然小姐旅途疲惫,又要承受丧亲的痛苦,但是现在岛上的情况非常危急,希望小姐能振作精神,早日稳定局势!”

      宋缯道:“有很危急的情况?”

      她看见张远德皱紧的眉头,还有本家子弟们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紧张地注视着她……

      宋缯决定,认真地听他们解释。

      隐岛虽然只是海中的一座孤岛,近百年来在人们坚韧的开垦下日渐繁荣,它的名字来源于它在海中特别的位置。隐岛周围有许多凶险的礁石圈,礁石阻碍了隐岛的出入,也在保护隐岛的安全,让隐岛藏在它们身后。在距离大隐岛稍远的西北方还有一座小隐岛,是海盗的据点。

      大隐岛上除了本家张氏,还有两家分家,本家大人张厚中意外身亡后,分家崔氏和小张氏开始暗中打算:要取代张氏成为新的本家。根据张远德收到的消息,为本家守孝满三个月后,崔氏和小张氏都在努力取得岛上三种势力的支持,一是朝廷设在岛上的监署,二是临海寺的住持圆祥,还有乡民会首,也是岛上唯一的大夫:陈升。

      官家,佛寺和大夫,多年来一直是本家张氏的左膀右臂,如果他们改为支持分家,那么本家的将来会像沉船一样无法挽回。

      宋缯和张远德在商量家事的时候,分家崔氏的公子崔信璜突然带着几个家仆和一乘大轿来了,声称要把‘隐君’大驾接回崔家侍奉。

      宋缯问张远德:“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远德低声道:“小姐,崔公子所说的隐君是辰王。十五年前,辰王被密送到这里幽禁,大人将他安置在大宅里,多年来对他精心照顾。如今大人不在了,崔氏和小张氏都想把辰王接走,因为照顾辰王被看作本家应尽的责任,改由谁照顾辰王,谁就会被当作是本家的继任。”

      宋缯不高兴地说:“如果能立刻瓜分了本家大宅,他们大概也会笑呵呵地住进来,这种样子真难看。”

      张远德道:“崔家突然赶过来,可能是听到了小姐回来的消息,有意来作个打探。我现在就去叫他们走,小姐稍等。”

      张远德去前厅应付崔信璜,宋缯独自留在在议事厅里,回想关于辰王的传闻。

      宫中的禁忌向来不少,辰王是其中之一,不过因为年深日久,人们早就对他失去了兴趣。辰王曾在三岁时继位,称惠安帝,后来在八岁时将皇位禅让给了代政的衡王。据说年幼的惠安帝智力低下,又因为疾病而无法行走,禅位后,他还是做回辰王,被先帝安置在哪里的别宫里休养。

      让一个弱智又疾病缠身的孩子,在安静的地方休养是适合的生活,辰王从人们的注意中消失了,如果不是发现他竟然住在这座孤岛上,宋缯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在说起辰王的时候,绝不会有任何的不安。

      对一个弱智又疾病缠身的孩子,远海里的隐岛是不是过于艰苦呢?

      张远德回来后,宋缯问:“既然辰王也在大宅里,我是不是应该去拜见呢?”

      张远德道:“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辰王的身份,大家都称他为隐君。十五年来,除了照顾辰王的宫人,只有大人能随时出入那座院子。崔氏以为用一乘大轿就能把人抬走,那是他们无知。”

      宋缯道:“别人不能随便进去,这位隐君也不出来走走吗?”

      张远德道:“我听大人说,他的脚完全坏了,大人从大陆上请了很多名医来给他医治,谁都没有办法。”

      宋缯想,原来关于辰王的传闻都是真的,不知道使他残疾的病症到底是什么?身为医者,宋缯当然很好奇。

      张远德道:“既然小姐将成为新的本家大人,小姐就要继续承担照顾隐君的责任,我会派人去告诉明京院里的宫人,请他安排小姐和隐君见面。”

      宋缯不禁笑了笑,“隐君住的地方叫明京院?难道是因为有人思乡,才改成了这个名字?”

      张远德道:“这是大人的吩咐。”

      宋缯默然地想了想,仿佛触及到了一点,外祖父当时鲜活的心情。明京,明京,时常念起就不会忘记,可是,这对且愚且伤的辰王还有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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