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歌之十九·希尔芬 ...


  •   “希尔芬!是我。”金发女孩的面庞突然从窗口出现。随着她一起闯入的,还有盛夏浓绿的风。“我来接你啦,准备好了吗?”

      ***
      乡间没有什么大事。就算是紧邻王城的贵族领地也一样。无非是谁家几只羊跑了,谁和有妇之夫私会,不小心双双掉入河中,诸如此类。
      不到十岁的希尔芬刚上完板着脸的家教课。家教女老师戴着单片眼镜,脑后的发髻紧得像一个松果,她的为人也和这一丝不苟的发髻一样严厉。希尔芬每天都少不了被批评挑刺。
      “哦,我尊贵的小姐啊,您这样下去可不成。”女教师推了推眼睛。“老爷可是花钱拜托我,将您教育成一个通情达理的淑女,毕竟您这样的家族,最值得称道的就只有族谱和高雅的举止了。你可要对得起老爷的苦心啊。”
      “是,是。”红发女孩低着头,细细地说。“是我做得不够好……我、我会努力的。”她一紧张,语调都跟着发颤。
      女教师重重地摇头。

      这样规训的生活仿佛没有尽头。希尔芬做着针线活,好几次被针扎了手指。隔壁传来兄长们烂醉的笑骂声。这栋大宅维持着气派的架子,其实很多地方都在漏风,散发着缺乏打理的霉味。即使到了很晚,大厅都传来打牌和输钱的喧哗,桌椅和脚步声重重拖动,通过木楼梯共振到各个房间;小小的希尔芬只能躲在小卧室,用被子捂住自己瑟瑟发抖。
      她不能有任何抱怨。兄嫂们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家里重金培养你成为一个淑女,怎能口出粗言?所以每到这时候,她就幻想会有一个骑士从天而降,将她带走。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这个故事来自她偷偷读的故事书。作为有良好教养的小姐,她当然要知书达理。她不能读少了经典,否则就会被说粗俗;也不能读太多,否则就会被嫌弃固执和刻薄。所有的一切,走线的针脚,背脊的角度,都要不多不少,刚刚好。
      中空的霍恩家最不乏赖皮的穷亲戚。没有人把她看做长女,更不许她发表任何意见,只想着趁早把她打包卖个好价钱。这种生活就像她腰间纤细美丽的腰带,令人艳羡,却勒得她难以呼吸。可是抱怨也是失礼的,有教养的贵族少爷小姐都得这样。
      因为人人都是这样。
      唯一的喘息是族叔偶尔的拜访。族叔是王城守卫团的一员,是整个家族中唯一原因弯腰和她打招呼的,同时她也能放假半天,被允许从小房间里走出来,听叔叔讲外面的新奇事。
      “累死累活的,没几个钱,有什么好。”兄嫂在一边灌着啤酒,东倒西歪打着嗝儿,看不出底色的地毯上撒着点点暗色酒渍,早就无人在意。族叔有整洁的骑装和披风,面容和蔼又站得笔直,那是小希尔芬最向往的样子。
      “叔叔,我想问你……”希尔芬鼓起勇气提问。“我以后,能不能也像你一样成为骑士呢?”
      先回答她是周围人的嘲笑。“天哪,真是想不到,我们家花了大价钱培养的淑女,竟然梦想着做一个骑士!哈哈,来啊,决斗啊!看剑!哈哈哈!”
      希尔芬羞得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她大概又做错了什么,反正每一步试探都可能是错的。可是当众哭泣也是非常失礼的,她努力憋着抽泣,就像要把一个酸苦的气球塞回气管。
      族叔叹了口气,包容地看着她。“抱歉,小希尔芬,你这样漂亮又高贵的小姑娘,是不需要成为骑士的。对你而言,做一个骑士太辛苦了。”他含混地说。“等你长大,自然会有一位英武的骑士来接你。”
      大约看出女孩的伤心,族叔随即转移了话题,聊起附近的新鲜事。除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唯一让人值得一听的,就是隔壁的阿赫伯爵家收养了一对姐妹。
      “哦,谁不知道她们姐妹呢?那个妹妹俗不可耐,没有任何教养,绝对是一个灾难,听说把伯爵少爷气坏了,还是老伯爵心慈没有把他们赶走。至于那个姐姐,什么巫师,呸,自吹自擂谁不会?这天下活着的巫师能有几个?我还是十长老的徒弟呢,哈哈哈。”
      “哎呀,我可听说,那个姐姐尤其受到伯爵老爷的器重,可能是个魔女呦,小心被她听到,来诅咒你!”大人们用刀叉模仿法杖挥舞着,笑作一团。

      过了两年,希尔芬的例行功课多了一项社交。好天气时她也要前往其他邻居家,维持霍恩家的脸面和自己的评价。不过这些交往并没有她想象得激动人心,仍然是一些陈词滥调和附庸风雅。当然,像阿赫伯爵家这样阔气的上流,即使领地相邻,也不在她的交往圈子。远远看见也只有她灰溜溜地低头的份。不过在年轻人中,施泰因·阿赫少爷傲慢又小心眼,人缘并不好。方圆最受欢迎的,据说竟然是那个糟糕的“坏孩子”。
      “听说,有一天她觉得长发碍事,竟然自己找把剪刀就剪短了!”
      沉闷的谷地,这种出格的故事格外容易流传。
      “天哪,您可不要听那种乌糟事。”女家教夸张地扶住额头。“你这样有礼貌和家世的小姐,可别和那种野孩子扯上关系!”
      她温驯地点点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是的,希尔芬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她戴上阳帽,在颈间系上蝴蝶结,随着嬷嬷一起出门。
      这次她的路线要路过阿赫领地,必经之地有一条细小又绵长的河沟,旱季几乎看不出,只有春夏才会流过细细的溪水。希尔芬和嬷嬷排在一队马车后面,等待顺序从小桥过河。说是桥,其实也只是乡间一臂长的石板罢了。
      希尔芬不怕等待。她最擅长就是等待,因为身边的人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推阻。无非是一种空白上叠加另一种空白。
      远远地,从这片木然的空白里,她似乎听到了风的声音。但那其实不是风,而是御风而行的马匹。一个骑着白马的人正从对岸奔来。奇怪的是,因为奔驰的白马,脚下的草原忽然变得葱郁而辽阔。
      “哎呀,她来了!”前面的人低呼。“这个小混蛋!”
      奇怪的是,人们说着这个称呼,脸上却在笑着。
      “午安!午安!”小白马上的人发出一串欢快又响亮的问候,竟然来自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大家小心!”
      “看吧,她肯定是要跳了。”
      希尔芬心不在焉,也没有听懂这个“跳”是什么意思。嬷嬷在旁边提着篮子按住胸口。“我的天哪,多么粗野的孩子!”
      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仅没有减速,靠近小溪时反而发起了冲刺。女孩高喊了一声指令。“林德,快跑!”那匹小白马果真放开蹄子加速,然后高高地一跃,跨过了明亮小溪。
      排队的人们仿佛习以为常,留在原地鼓鼓掌喝彩。“亚薇!亚薇!”
      小马的骑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跳下马来,红着脸谢过乡亲,一边抱着马脖子顺毛,亲昵地夸奖它。“好样的,小林德,一会儿就喂你胡萝卜片!”白马发出一声嘶鸣,蹭了蹭女孩的脖颈,惹得她咯咯直笑。
      只有希尔芬呆呆地站在原地。刚才那闪闪发亮的一跃,仿佛迎头一记重击,让她身体僵硬,失去思考。随之而来的是这个温暖的季节,扑面的湿润南风,各种各样蓬勃的色彩,随着那女孩金色的短发一齐涌来。
      “你好,你还好吗?”那女孩牵着马走过来。她有一双湛蓝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在马上的时候,她便没有那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只是微微地笑着。
      “我……”语言一起卡在希尔芬的喉咙里。坏孩子,粗野的。就像每一次她被迫沉默,但好像又有些不同。淑女,高贵的。喉咙里吞咽下去的谎言和忍耐,勒紧的饥饿的腰带,仿佛忽然被那轻轻一跃崩碎。错的,对的。碎片仍然疼痛,却是一种鲜活的疼痛,比所有刻意的完美都吸引人。
      “我们小姐在赶路。”嬷嬷很不悦地回了话。“请注意你的举止。”
      “哦,抱歉。”女孩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短发。“我以为她看得入神,是对骑马很感兴趣呢。”
      ——我长大以后,能不能做一个……
      也许有什么地方是错的,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被掩埋的碎片在胸口涌动。曾经,属于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念头,刚刚从她心口发个芽,上面就堆叠着无数沉重的“不能,不能。”
      这时,对岸跑来一队人,依稀可见伯爵家的制服。“阿尔薇特小姐!您慢一点!等等我们!”
      “糟糕,怎么让他们发现了。”金发女孩吐了吐舌头。“对了,我叫阿尔薇特。今天不凑巧,以后再来找你玩吧!”
      说完,阿尔薇特也不等她回答,翻身上马,随意选了一个方向。“林德,跑吧,远远地跑!”然后一溜烟地消失在绿茵起伏的草原。

      *
      希尔芬自然不允许和那孩子有交际,但她时刻留心,总能听到她的故事。有事守卫叔叔也讲那女孩,每天精神奕奕地骑马进城。奇怪吗?当然,但是看久了大伙就也习惯。
      只要想起那天金色的一跃,希尔芬竟然也不觉得日子很难过。
      “喂,你就是霍恩家的长女?”
      有一天在宴会上,她竟然被人主动叫住了。来人气势汹汹,正是施泰因·阿赫家的少爷。这位少爷是老伯爵的独子,长得白嫩伶俐,从小备受宠爱,虽然有些聪明,也都用在了揶揄旁人身上。
      “是,阿赫少爷。我是霍恩家的希尔芬。”她低头行了个礼。
      “哼,原来霍恩家还没烂透,”淡金发色的小少爷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好久没见你们的灰熊徽章了。难怪她来问我……”说着,他似乎更加忿忿。“这种破事,有什么值得关心!可恶!”
      伯爵少爷是圈里的贵人,他的关注可是稀罕事。于是无所事事的人们也围过来,指指点点。
      希尔芬被卷入漩涡,手足无措。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惹到这个从无交集的小少爷。
      “请恕罪,阿赫少爷。我不知道是哪里冒犯到……”
      “别给我装,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小少爷专横地闹着脾气。“我警告你,以后不许——”
      “喂,你们在做什么。让开让开!”
      忽然有一道鞭子破空的声音,伯爵少爷都打了个激灵。周围的人看到来人,也识趣地散开。
      还是上次的小骑者,她挥着马鞭走过来,长靴登登作响。
      希尔芬心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紧了。不知为什么,她非常想要第一眼清楚看到,又害怕抬头。
      “我没做什么。”伯爵少爷先是瑟缩了一下,马上虚张声势地叉腰。“霍恩家本来和我们也是世交,跟你没有关系!”
      “哦,原来……是霍恩家啊。”金发女孩走过来,眼神掠过希尔芬的灰熊徽章。希尔芬这才想起,上次她出门也戴了这个家族徽章。没想到那女孩胆子虽大,眼神却很细。回去之后竟然还不忘和这个少爷打探。想到这里,这个阿尔薇特和阿赫少爷的关系,似乎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差劲。希尔芬闷闷地想。
      “你好呀,霍恩家的小姐。我们上次见过的,在河边。”小阿尔薇特向她打了个招呼。
      “喂!”伯爵少爷脸色憋红,出声打断。“这不关你的事!”
      “我的事情,当然我自己做主。”阿尔薇特扮了个鬼脸,忽然牵起希尔芬的手,左躲右闪地跑了起来。“再见!小少爷。”
      伯爵少爷气急败坏,想要亲自追过来,却被周围待命的仆人为了个水泄不通。阿尔薇特大笑着,灵活地将希尔芬从人群里领了出来。金色的阳光落在女孩飞扬的短发上,令人眩晕。
      “好啦,这里就安全啦。”阿尔薇特回眸一笑。
      突然的奔跑让希尔芬呼吸急促,几乎要将她四分五裂。她大口地喘着气,接着对面递过来一杯葡萄果汁。
      “慢慢走着,不要突然停下。”阿尔薇特很有耐心。“习惯了就好啦,别害怕,很好玩的。”
      红发女孩攥着那杯果汁。喉咙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牙根都在发痒。
      “希……希……”
      “嗯?你不舒服吗?”
      “希尔芬。”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叫希尔芬!希尔芬·霍恩!”
      小阿尔薇特愣了一下,然后绽开一个明亮的笑意。在这个微风吹拂的午后,明亮得几乎透明。
      “好啊,那我就叫你希尔芬。”她歪着头看过来。“我叫阿尔薇特。以后阿尔薇特和希尔芬,就是朋友了。”

      歌之十九·希尔芬 2
      ***
      从此希尔芬的生活天翻地覆。阿尔薇特就像草原初春的风暴,无拘无束,毫无征兆地敲碎了她所有的“不能”。
      她们之间有了一个秘密。阿尔薇特很快摸清了她家和她的房间:只要爬上一棵苹果树,就能顺着一根枝条敲开希尔芬的窗户。无数家人烂醉如泥的下午,阿尔薇特就爬来敲她的窗。敲三下就是在问她有没有空。大多数的时间,希尔芬不敢出门,阿尔薇特就坐在树上陪她聊天,然后摘几朵苹果花。阿尔薇特熟读所有精彩又惊险的故事,哪怕这些故事很多都不完整,她也能讲得活灵活现。
      没有人会发现这个秘密,家人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女孩似乎长大了。
      阿尔薇特的传说却变得更快。希尔芬听说她在众人面前,差点拔出了城门前的圣剑。多么神奇的一对姐妹!姐姐是天才法师,戈恩达尔大会最年轻的强力参赛者;妹妹更是神奇,拔出了传说中千年前的长夏之剑。一时间,人们交口称赞老伯爵独具慧眼和精心栽培。虽然阿尔薇特栽培的时间,都用在了田间撒野。
      “几位剑术大师都想教导她,真没想到。”族叔毫不掩饰对少女阿尔薇特的赞赏。“你知道吗,那孩子身上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好像她下决心,就没有什么做不到似的。”
      是啊,是啊。希尔芬抱着茶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她这样的人,能把没走过的道路都照亮。“那么,她以后……”
      “也许会成为一位出色的骑士吧。”族叔寄予厚望。“就看她想要加入哪个骑士团了。”
      希尔芬缓缓抬头。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可族叔显然已经忘记,几年之前在这个庭院,也有一个女孩说过这个愿望。可惜不是每个落地的愿望都是种子,大多只是尘埃。
      “是吗,那真为她高兴。”她在托盘放下茶杯,轻轻地说。

      阿尔薇特大约忙于训练,很久没来敲过她的窗户。
      希尔芬经常虚掩着窗,听到一点声音就向外望,可惜都是风或者枝条拍动的声音。落空的希望让人格外困倦。希尔芬仿佛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夏天,接下来的长冬变得更让人难熬。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希尔芬已经听到长辈在谈论她的婚事。那种言语像是绵延的雨点,将整个客厅笼罩在密不透风的潮湿里。
      不停重复的绣工做得眼睛酸疼,她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被敲窗的声音惊醒时,还以为是一场梦。
      “希尔芬,你在吗?”
      她揉了揉眼,仓皇推开窗户。金色短发的少女就像午后的阳光,斑驳地漏进摇曳的笑意。
      “你……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了。”
      “哦,最近是一直在训练。”阿尔薇特吐了吐舌头。她也长高了一些,手脚变得更加修长。“练剑也挺有趣的……唉,你怎么了?”
      希尔芬看着她,眼泪不停往外涌。阿尔薇特吓了一跳,以为她受了什么欺负。
      “他们要把我嫁出去……嫁给有钱的中年商人。”希尔芬终于哭诉出来。“我不想……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是不想承担家族的责任。但是不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阿尔薇特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希尔芬靠着阿尔薇特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渐渐平息。阿尔薇特突然说,“希尔芬,我们出去玩吧,我带你去骑马,怎么样!”
      “出去骑马?这……这可以吗……”
      “对啊,为什么不行。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直勾勾地看着我的小马!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那时我看着的,并不是你的小马。
      希尔芬已经有好一阵没有爬过树,她有些胆怯。但阿尔薇特先走了一步,抱着树干回望她。“希尔芬,别怕,过来吧!我会接着你。”
      就这样,阿尔薇特拉拉扯扯地将希尔芬带出了家宅,一路跑向伯爵家的马厩。原野上无边无际的风拂过希尔芬的脸颊,立刻冲淡了郁积的烦闷。
      阿尔薇特迎着风,对着旷野大喊,“风的精灵啊!我是阿尔薇特,瓦尔基里的后裔!她们曾经骑着白马,带走王国的勇士!我要好好练剑,做一个出色的王城守卫!啊——啊!”
      喊完之后,她扭头问希尔芬。“希尔芬,你呢,你想做什么?”
      仿佛受到到她的感染,希尔芬提着裙摆走了几步,也向前大喊。“我是希尔芬!灰熊的霍恩家的希尔芬!我要,我要振兴我的家族!”
      “好!”阿尔薇特看到她恢复了精神,和她击掌,替她也大喊起来。“霍恩家红发的希尔芬!是守卫王城的灰熊!勇敢的希尔芬要振兴她的家族!精灵啊,请帮我们记住!”

      阿尔薇特带着她翻过几道篱笆,绕过已经挂果的橘子树,熟练溜到伯爵的马厩门前。马匹和马车也是地位的象征,伯爵的马厩尤其宽敞华美。希尔芬这才知道,阿尔薇特不仅总是偷偷骑伯爵家的马,还经常来喂马,对每一匹马都了如指掌,甚至都起了名字。听到她靠近的脚步,马匹们都发出欢迎的嘶鸣。
      大约为了对付她,马厩上挂着一把锁。“这,这可怎么办。”希尔芬短暂地将所有的文明和教养抛到脑后。
      阿尔薇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嘘,这是我的秘密,你能帮我保密吗?”
      希尔芬点点头,就见阿尔薇特捞出脖颈间的银色项链,项链挂着一个不规则的吊坠,像是一块素面的石板。阿尔薇特悄悄把项链取下,放在一边,然后对着门锁念了一个短暂的咒语。
      门锁开了。希尔芬不禁捂住嘴。“天哪,阿尔薇特,我还以为你虽然是天才法师维尔忒诺的妹妹,却不会法术呢。”
      “嘘!这件事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姐姐也不可以。”阿尔薇特带回项链。“我平时从不念咒。姐姐不让我使用魔法。让她知道了会生气的。”
      “好,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阿尔薇特大摇大摆走进去,选了一匹性情温顺的小母马,带着它慢慢绕了几圈。“格拉,来!漂亮的小姑娘,格拉脾气很好,只是有些害羞。”
      希尔芬也学过马术,不过那只是她教养的一种谈资。她有些畏怯,寸步不离地跟在阿尔薇特身边。“别怕,我扶你上去。”
      “啊?”希尔芬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被阿尔薇特抱了起来。她没有退路,蹬上了马。“做得好!希尔芬!格拉,真乖。”
      阿尔薇特准备带着希尔芬先适应一下,谁知突然有人喊道。“谁在这里!”
      她们回头,看到伯爵少爷鬼鬼祟祟从另一条路绕过来。“我就知道你要干坏事,阿尔薇特!”少爷叉着腰,绿眼珠移到红发少女身上,几乎要喷出火。“你,你们在做什么!”他几乎顾不得风度,扯着嗓子在尖叫。
      希尔芬对伯爵少爷还有一些畏惧,紧张得无所适从。然而阿尔薇特满不在乎。“瑞卡尔,我在招待朋友,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朋友?”伯爵气得脸色涨红,仿佛一个快要烧开的茶壶。“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每天在外面野,就是在和这些人玩!”他跺跺脚,恶狠狠地看着两个女孩。“我要叫人过来抓你们!来人啊!偷马啦!”
      阿尔薇特知道霍恩家的状况,决不能让希尔芬被抓住。她见大事不妙,转头对希尔芬说,“你先跑几步,我搞定了他就来找你!”
      “啊,可是……你怎么办。”
      “别担心我,但是你可不能被抓到把柄。”由于少爷的动静,不远处的家仆正在朝这边走来。阿尔薇特交过缰绳,拍了拍小马。“跑!快跑起来!希尔芬,快走!”
      “你,你休想——”
      伯爵少爷话没有说完,就被阿尔薇特一把拽走,拉近昏暗的马厩。
      “安静点,瑞卡尔。”阿尔薇特锻炼得身材匀称,力量也收放自如,动作潇洒漂亮,夹着伯爵一起躲在马厩的阴影里。
      “你,你这个粗暴的女,女……”突然靠近,伯爵声音不由自主变小,结结巴巴起来。“好脏的地方,好臭,我不要在这待着,放开我!”
      “多好的地方啊。”阿尔薇特皱眉,“这可是你家我最喜欢的地方。”
      “小偷,强盗!野人!”少年无力地踢着腿,瞪着一对绿眼珠,就像鲜奶油蛋糕上点缀的绿葡萄。“照料马匹,是仆人才做的事情。”
      “瞎说,你既然自称它们的主人,就要了解他们,怎么能假手他人。”阿尔薇特毫不客气地反驳。她突然靠近,额头几乎抵着少年柔软的浅金色额发。“我说,瑞卡尔……”
      男孩的视线颤动,不知该看女孩脸上的哪个部分,脸色一下子涨红。
      “你将来是要继承施泰因·阿赫伯爵的封号的,可不能总是这么小气。”女孩认真地说。
      “你……你……”男孩看着女孩的金发随着呼吸微微摆动,细而秀美的眉毛,和清澈的蓝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施泰因·阿赫领主,是和王族一起,最早到达这里的家族,所以被称为谷地的守卫者。”阿尔薇特对传奇了如指掌,娓娓道来,唬得伯爵少爷都说不出话。“你不仅是个主人,以后更是这片谷地的守卫者,这是属于你的荣誉。”女孩莞尔一笑。“就算你讨厌我也没办法,阿赫大人。”
      “谁、谁说……”男孩仿佛还没有缓过来。“我只是……我只是讨厌你和他们玩……不、不和我……”
      “你总是欺负别人,大家当然不愿意和你一起玩。”女孩直言不讳。“不过这个简单,想和别人玩,跟着我就行了。”
      男孩呆呆地看这女孩做出保证,好像有金色的,自由的风在她身边环绕,只要在她身边呼吸都是清爽的。“不……不是……”
      “好啦,别磨蹭了啦。”阿尔薇特觉得形势一片向好,决定拉着他去找希尔芬继续玩。就听少爷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好奇怪,心跳,这里好快啊。亚薇,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办……”
      伯爵少爷安静下来就六神无主,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阿尔薇特忘记那个下午后来是怎么渡过的。因为小伯爵和希尔芬总是不对付,让她头痛。

      ***
      可惜阿尔薇特的精灵并没有眷顾她们,至少当时没有。
      阿尔薇特没能成为骑士。这对姐妹就像突然出现时一样,突然在戈恩达尔大会开幕前消失。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维尔忒诺又因何而死。当值的王城守卫全体禁言,或发配远疆。只有附近人们传说,那天各个城防都收到了严防的密令。但是在清晨第一缕曙光升起的时候,一个骑着白马的短发少女,带着一个黑发男孩,如野狼一般冲过了重重的阻碍,一头扎进了魔物横行的迷雾森林。
      霍恩家因此受到了牵连,愈发抬不起头。希尔芬的婚事也告吹了。城门守卫多了一句不成文的规定。
      决不许那个野狼女,再次通过王都的城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歌之十九·希尔芬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