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信飞雨》木归林M

30、第 30 章

　　林爸刚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半弯着身子站马路边跟车窗里的人聊天。林雨阳看不清车里人的脸，只远远看着是个女人，不认识，之前也没见过。

　　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但看样子都挺开心的，林爸下车好一会儿了车子也没开走。

　　“爸。”

　　林雨阳喊他，林爸这才闻声猛地错愕回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雨阳仿佛在对方眼睛里抓住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慌张。

　　车窗缓缓收起，林爸目送车子开走之后才转身朝他们走来。

　　“你在跟谁说话呀？”
　　“同事，刚好在外面碰到了，天气不好就顺便送我回来。”

　　父女俩一问一答，流畅自然，但似乎又都藏着点什么没说完，又或者是不想跟对方说太明的话。最后还是林爸看了眼边上站着的正随时准备找机会跟人开口打招呼的陈星宇，然后引过去换了个话题说：“这是上次在学校见到的小陈同学吧。”

　　“叔叔好。”

　　陈星宇乖巧礼貌，笑起来冻红的鼻尖在雪天里显得格外热情洋溢。林爸被这声招呼喊的心花怒放，也顾不上想为什么年三十晚上小陈同学会和林雨阳一起出现在自家小区门口了，只顾着一股子长辈看晚辈的和蔼慈祥笑意盈盈说：“小陈过年好啊。”

　　“叔叔过年好。”

　　你来我往。林雨阳听不下去了，扯了下陈星宇的衣服示意他赶紧走，林爸这才后知后觉，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陈星宇：“放烟花。”
　　林爸：“现在？”
　　陈星宇点点头，林雨阳在旁边搭话说：“很快就回来了。”

　　“哦。 ”林爸倒不是担心林雨阳，而是提醒她：“早点回来，别误了人家小陈回家吃饭。”

　　林雨阳怀疑自己没听清，眨了下眼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心想也不知道谁才是林家亲生的。

　　“没关系，叔叔。”陈星宇喊得顺口又亲切，说：“我爸妈今晚加班不在家，我一个人不急着回去吃饭，不过我会早点送雨阳回来的。”

　　陈星宇说了很多，林爸只敏锐地捉住了他自己想要听到的
　　——陈星宇一个人在家过除夕夜。

　　“这大过年的，家里就你一个人？”
　　“嗯。”
　　“不介意的话，放完花还跟雨阳一起回来，今晚就在我们家吃饭了。”

　　林爸话落，陈星宇跟林雨阳几乎同时开口。

　　“当然不介意。”
　　“不麻烦了吧。”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林爸一时没听过来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象征性呵斥了林雨阳一句你这孩子。

　　“别听她胡说。”林爸继续邀请陈星宇，“添双筷子的事，你俩早点回来。”
　　“谢谢叔叔。”

　　陈星宇当然不会听林雨阳的。
　　他本来就是一阵风，风起时，是人抓不住，也停不下来的。

　　小区不远处有片小广场，平时都是一些大爷大妈在这里跳跳广场舞或者下下棋。两个人走到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广场上还没被人踩踏过的厚厚积雪却泛着光把周围映照得有些亮。

　　“就这里吧。”

　　陈星宇把烟花搬到广场中间一片空地上摆好，远传人家也开始不断传来烟花炮竹在冬夜燃放响起的喜庆声音。

　　“你要不要试试？”

　　陈星宇摆好转身递火给林雨阳，林雨阳犹豫了一下。
　　她有点想，但不敢。

　　“没关系，我教你。”陈星宇试着鼓励，然后拉林雨阳走到烟花盒子前蹲下把手里的火给她说：“不用怕，我跟你一起。”

　　林雨阳认真吸了口气，然后侧头小心翼翼拿着打火机靠近引火线，临门一脚，又突然胆怯。
　　隔着风雪，林雨阳眼睛亮亮地屏息看向陈星宇，陈星宇肯定地点点头，林雨阳这才在心里默数完三二一后打着火。
　　火光临近引火线的瞬间，林雨阳也说不上来自己是紧张还是兴奋地察觉到心跳停了一拍，紧接着，耳边“呲”的一声响，林雨阳害怕地下意识闭眼。

　　黑暗里，有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风声急促，雪花迎面落在脸上很快化成水，散成一片星星点点的冰凉。
　　陈星宇拉着林雨阳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停下来的时候烟花刚好被彻底点燃。

　　“嘭。”

　　两人驻足回头，盛开的烟花像一把银河编织的雨伞罩在除夕夜的天空，美得像是一场梦。而在梦里，陈星宇和林雨阳紧紧牵着手。

　　最后一颗烟花放完，两个人脸上都是激情未褪的红晕，有兴奋，有紧张，也有少年人还未察觉到的心动。

　　回去路上，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停了。
　　万家灯火，此刻却显得格外安静。

　　“林雨阳，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哪里上大学？”
　　“不知道，还没想。”

　　以前林雨阳的目标很简单，什么都不去想，只要沿着韩岩的方向，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就好。

　　但是现在，林雨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韩岩已经不再是她追随的指明星了。也许是从认识陈泥开始，也许是从清楚韩岩不喜欢自己也永远不会喜欢自己开始，也许不知道具体哪一刻开始，林雨阳已经渐渐放下了那份只有自己知道的执拗。
　　只不过即便如此，当她猛然回头的时候，才会发现停在原地的自己也失去了方向，习惯了追随的人，很难再次找到自己原本想去的地方。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京。”

　　陈星宇停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林雨阳明显慌了，陈星宇看得出来，但还是选择在她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北京，到时候还能有个伴，互相照应。”

　　“再说吧。”林雨阳如释重负，搓搓胳膊说：“太冷了，该回去了。”

　　——

　　两个人带着一身寒气进门，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新闻联播结束后多年没变过的结尾音。

　　林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摆在餐桌上冒着热气，林雨阳简单扫了眼，有两道是出门前没见过的菜。
　　意料之中，按着林妈的性子，既然知道了家里有客人要来，那这顿饭就不会只是林爸说的添双筷子那么简单。

　　“这位就是小陈同学吧。”
　　“阿姨过年好。”
　　“外面冷吧，快坐下暖和暖和，来了就跟自己家一样，别客气啊。”
　　“谢谢阿姨。”

　　一阵简单寒暄，四人在一张方形餐桌前对面坐下。陈星宇虽然平时挺自在大方的一个人，但毕竟头一次来女同学家跟她父母一起吃饭，行为举止难免有些拘束。

　　“小陈喜欢吃什么菜就自己夹啊，都是一些家常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喜欢，都好吃。”

　　陈星宇一反常态，乖巧的过分，就连夹菜的姿势都多了份别人家孩子的稳重。
　　林雨阳心里嘀咕，手上自顾自夹了块排骨发到嘴里，结果肉刚吃没两口就被林妈斜过来一个眼神打断了，嚼一半的肉卡在嘴里不知道该继续吃还是不吃。
　　林雨阳无辜的眼睛下是一张被撑得圆鼓鼓的脸。

　　林妈嫌弃：“你看你吃的，狼吞虎咽，又没人跟你抢。”

　　啊？林雨阳眼睛又圆了一圈。

　　“你看人家小陈，坐有坐相，看着就稳重。”

　　林妈继续输出，像是早就习惯了林雨阳多年的习惯突然间就一点看不下去了一样。林雨阳奇怪，余光顺便看了眼旁边正演乖巧演得兴起的陈星宇，然后默默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心想原来说好的“随意，别客气”，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她自己当了真。

　　不过还好，除了开场这点小插曲，一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
　　春晚成了年夜饭背景音，以及大家时不时放下筷子来点评两句的暖场节目。一直到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大家举杯庆祝之后林妈才想起来问陈星宇那些长辈必备的人口普查问题。

　　“小陈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呀？”
　　“除夕夜爸妈还加班，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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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妈后知后觉问得一鼓作气。林雨阳小声提醒她。

　　“妈。”

　　母女俩对视一眼，林雨阳皱皱眉头，意思是不要问人家这些，过界了。不过陈星宇似乎无所谓，依旧礼貌笑笑说：“家里就我一个，爸妈都在政府上班，所以逢年过节单位也会忙一些，经常加班。”

　　林妈若有所思。林雨阳本来还有点担心她再继续问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准备打断她，结果林妈只是有点怜惜地看向陈星宇，说：“那你要是一个人觉得孤单无聊就常来我家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

　　陈星宇笑的很开心，比电视机里春晚观众的笑声还要开心。

　　吃完饭不知不觉就过了九点，林雨阳下楼送陈星宇回家，顺便把自己的手套也给了他。

　　“记得开学后还我。”
　　“那开学前呢？”

　　陈星宇推着车子侧脸看她，眼睛明亮，好看。林雨阳看得一时出神，陈星宇说：“开学前不再见了吗？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过完这个冬天。”

　　时钟滴答，一下又一下回荡在这个初雪的除夕夜。
　　远处有烟花肆意绽放，带着人们最原始又虔诚的祝福，以及少年无声的心动，绚烂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