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相容》原杉

4、窘迫的客户

　　“贝小姐，你好，我们见过的。”秦渐开口，是带点北方口音的普通话。

　　贝海容顿悟，难怪那天听他讲的广东话有口音。

　　林宁有些惊讶地打量着两个人：“哦？”

　　“我们上周还一起跑了渣打。你的徒弟跑挺快的，我都追不上。”秦渐的语气轻松，倒是不像他那一身西服那么严肃。

　　“哦？”林宁的疑问又转到了贝海容这边。

　　“我们都是个人参赛，碰巧组了一队。我也没想到，秦先生是师傅你的客户。”

　　林宁看了一眼秦渐，视线又回到贝海容这边：“说什么呢，是我们的客户。我之前跟你说，想交给你负责的客户，就是这位秦先生的万生科技。”

　　这个万生科技，贝海容已经听林宁提过了，这是一家新兴的生物科技公司，通过和内地的珠三角以及泛珠三角地区的农户合作，通过导入港澳地区的资金和技术，在当地建立起属于他们的高科技生产基地。

　　“说直白一点，就是他们在内地种田种菜种水果，供应到香港和澳门。”林宁的解释倒是简明易懂。

　　只是贝海容还没有正式看过万生科技的资料，这还是刚刚才知道自己这个马拉松赛上的机械腿队友就是将来的客户。

　　秦渐的肤色和皮肤状态，确实就像长期在户外的那种，上次在马拉松赛时看到，贝海容还觉得大概是他爱跑步，现在想想，如果是务农的人，有这种肤色也不算奇怪，不过，他是老板，应该也不用亲自下场种田吧。

　　“我们的合同已经处理完毕了，下个礼拜开始，我就会带着我的团队就会进驻万生科技的香港办公室，到时候还请望秦先生多多关照。”林宁转用普通话，语音语调听起来都相当标准，贝海容有些惊讶。

　　“哪里哪里，我们初到香港，是我们需要你们多多关照才是。”

　　“就算二位见过了我还是还是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贝海容小姐，我的徒弟，你可以叫她阿Shell。是负责商业案件的一把好手，后续会由她主要负责万生的法务工作。”

　　“贝小姐，那天没想到我们不仅能在马拉松赛上做队友，今后还能继续合作，还请你请多多指教。”

　　为表礼节，就算明知道自己普通话不是太好，贝海容还是用普通话回话：“秦先生，请多指教。”

　　秦渐微笑着，主动伸手和贝海容相握。

　　林宁从路过的侍应生推车上拿起两杯香槟，一杯递给贝海容，对秦渐作出举杯的动作，“照旧，这杯你不用喝，但是这杯酒，我和我的小徒弟还是要喝，合作愉快。”

　　秦渐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感谢林律师这么善解人意。”

　　出入这种明知道是酒会的场合，秦渐却滴酒不沾，这让贝海容有些疑惑，可毕竟是是客户，贝海容还是跟着师傅笑着举杯。

　　“合作愉快。”

　　和秦渐匆匆告别后，林宁又带着贝海容在酒会上转了几圈，酒会也进入了尾声。

　　酒会毕竟还是有不少同行甚至是旧识参加，看着这个前阵子还在八卦舆论风口浪尖的贝海容，今天却用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出现在酒会上，还是不免会听到些窃窃私语。

　　“这些人真是无聊。”林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香港人忘性很大的，再过个十天半个月，他们就会来对你点头哈腰来求你办事了。”

　　贝海容正打算回答，目光却扫到某个角落一手扶着装饰柱弯下腰，另一手拿着空高脚杯的身影。

　　是秦渐吗？

　　林宁也顺着贝海容的目光看过去，道：“看来又被人灌酒了。”

　　“又？”贝海容反问。

　　“也算是巧合吧，上回我就是在其他酒会，撞见被人灌酒的秦渐，他酒量太差了，没几杯就倒下去，站都站不起来。我叫酒店侍应生把他扶起来打车把他送回去，结果第二天他就自己送上律师楼来，说要和我们合作。”

　　“那他可能是想表达对你的感谢吧。”贝海容看着不远处秦渐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他们万生科技，虽然在内地已经发展了几年，成绩也算过得去，但对于香港市场来说，他们就像是一个初生儿，对于自己的整盘法务的了解约等于零。这样的一个跨境企业，就算我看好他们的发展，我们也需要一个足够优秀有足够耐心的律师，和他们一起从头开始。我们事务所现有的律师团队，几乎都是一对一的专项服务，恐怕没法抽身出来一心一意地对万生负责，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贝海容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方恒跟我说有人想要我，其实就是师傅你吧？”

　　“是的。我跟方恒要了你的履历，我也希望能把你争取过来。万生科技的业务，就是你的专长所在。方恒跟我说，他不希望你落在那些一心求利益的事务所手上，我还在想办法找你呢，没想到缘分就把我们牵起来了。”林宁想到那天偶然在云吞面店碰面，简直就像买马中了头奖，“所以我很高兴，你答应了来我的事务所。”

　　“我怎么觉得我是中了师傅你的圈套。”贝海容开玩笑道。

　　“我像是这种人吗？”林宁又看了一眼秦渐，“所以，为了服务好你第一个客户，你打算怎么做？”

　　“做我该做的。”贝海容看林宁点头默许，便径直走到了秦渐身旁。

　　“秦先生，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对着秦渐，贝海容已经自动切换成普通话模式。

　　秦渐闭着眼睛，努力咽下了什么，才慢慢直起身来睁开眼睛看贝海容，苦笑道：“不好意思，贝小姐，能麻烦你做几分钟我的拐杖吗？”

　　想到秦渐的腿，贝海容突然意识到师傅说他喝醉了站都站不起来的原因，喝醉的时候，哪怕是健全人用自己的腿都没法很好保持平衡吧，何况秦渐有一条腿是义肢。

　　“那你扶着我吧。”贝海容开口。

　　秦渐伸手就扶到了贝海容的左臂，力度很轻，几乎只是虚虚地扶，可贝海容能感觉到他手中的汗，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什么。

　　“真佩服你们，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还能走这么稳当。”秦渐这会儿走路都是盯着地板，脚步踉踉跄跄的，贝海容不敢走得太快，就像秦渐说的，她自己也穿着高跟鞋，稍有不慎就是两个人一起摔了。

　　好不容易走到卫生间门口，秦渐扶着门自己进去了，贝海容抱着双臂，在外面等着，隐约听到卫生间传来干呕的声音。

　　过了三五分钟，秦渐一手扶着门，一手按在胃的位置，从卫生间出来，脸色有些发青，贝海容正要去扶他，不料他的步伐突然失去平衡，半摔半跪地在贝海容的面前。他扶着身后的墙想要站起身，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又让他难受得倒了下去。

　　这一回，秦渐的义肢似乎摔出了问题，从他的裤腿里滑落出来歪倒在地上。在贝海容看来，他整条腿的姿势看起来非常别扭，而他的神态看起来还是懵的，咬牙抓着义肢的脚踝部分往自己腿上硬怼了几下，勉强重新装上了，可看起来还是不怎么能受力的样子，挣扎了几次想要起身都没有办法。

　　见此状况，既然不是在会场，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贝海容脱下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蹲下身去一手拉起秦渐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秦先生，扶稳，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站起来，好吗？”

　　秦渐的呼吸还是很混乱，不过还是低声应好。

　　“一，二，三。慢点，慢点，好。”

　　起身的瞬间能感受到秦渐把一部分的力压在了自己的肩上，不过好在这回他是站起来了，贝海容也松了一口气。

　　只是现在这个面对面近距离的站法，秦渐的双手又搭在贝海容的肩上，在路过去卫生间的人看来，似乎有点暧昧，都下意识转头避开眼神。

　　贝海容深呼吸一口，心中默念自己这是在帮助残障人士，不要在意旁人的眼光。

　　另一个主角秦渐在这时候似乎也清醒了一些，松开了双手，扶到身旁的墙半靠着。

　　“抱歉。失态了。”秦渐的目光落在了贝海容的脚上，看到她光着的一双脚，大概是酒劲还没过去，居然开始絮叨起来，“我又欠你们律师楼一个人情，上次是你师傅把我塞上的士，这次又是你来做我的拐杖。我真的不想喝酒，一喝酒我就没法装得像个正常人，没用，真没用。”

　　秦渐的语气里满是无奈，甚至随着抱怨甩了甩他的腿，大概是义肢的部分磕碰在墙壁上，发出奇怪的响声。

　　贝海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扯开话题：“你在这儿等我，我帮你叫车吧。”

　　“那你还得倒回来，多麻烦，你还是好人做到底，再做我几分钟拐杖，直接扶我到酒店门口吧。”

　　“也好。”

　　贝海容重新穿好鞋子，扶着秦渐回到会场的时候，参会人员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林宁在出口处打着电话，看到贝海容和秦渐出现，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我已经叫了的士。我们先送秦先生上车吧。”

　　“今天真是麻烦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