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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刘槿之死 ...


  •   来的人是京兆尹刘桓,穿着一身绯色官袍,因事发突然,匆匆赶来时也顾不上衣饰整齐,衣带都有些松散了,连两鬓特意留着的美髯也飘得乱七八糟。

      “你来说!”

      府尹就近指了个小兵来回话。

      “回禀大人,御马一齐发狂,实在是始料未及,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还不赶紧清点受伤人数,立刻去最近的医馆,请他们过来帮忙!”

      “是!”

      刘桓虽然着急,但行事还算有分寸,不然也不能才过而立就爬到四品官的位置。这祸事是天灾人为还未可知,料理不好必成大过。

      看来还得尽快进宫面见陛下,禀明此事,再行定夺。

      “大人!不好了大人!”

      刚打发完小兵去找大夫,另一头又有人冲过来禀报,看神色之慌张,像是出了大事。

      “说。”

      “有两位进士,还有五名百姓,都已经气息奄奄,快要不行了。”

      “立刻带我过去!”

      这还了得!府尹立刻甩着袖袍要跟上去探查,走到一半才看到余下进士们还站在路边。

      乱象方歇,他们也不好擅自离开。而府尹刚刚来的匆忙没注意,可一直让一堆进士堆在路边也不合适。

      他也没耽误,随即招手安排一队侍卫,将各位先送回住处好生休养,并保证会妥善处理好今日之事。

      “诸位放心,是意外还是人为,本官定会调查清楚,绝不叫士子受屈!”

      “多谢府尹大人。”

      今天事发突然,大多人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况且他们停在这只会碍手碍脚,官府既然已经来人,他们也能放心回去。

      “公子,刘槿死了。”

      沈咎才回客栈,片刻钟后,章赋便赶回禀报。

      “料到了,如此乱象,若他还能活着,才真是命大。”

      沈咎轻叹口气,语气带着些许惋惜。

      “这摆明就是冲着刘公子来的。”章辞一直守在门边等着,在章赋进门后立刻转身抬手掩上屋门。

      死了两位进士,刘槿便是其中之一。而这些天刘槿几乎是足不出户,生怕出了意外。章赋也一直在暗中护卫。只有今天,民众集聚难以防范。

      没想到他们真的如此大胆,为了杀一个刘槿,置这么多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是属下失职。”

      此次沈咎来上京只带了章辞章赋二人。

      章赋一身褐色短衣,武功上佳,这两个月一直被派去暗中保护刘槿安全。而章辞善文,平日充作书童跟在他左右。

      “罢了,你能护他到今天,也实属不易。”沈咎清楚单凭章赋想要完全护住刘槿根本不可能。若不是这些天刘槿谨慎,且平云楼底蕴深厚引人忌惮,他们不敢兴师动众,刘槿早就没了。

      “早料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可这也太大胆了,竟然公然在今日动手,还害了这么多人,”章辞眉头深皱,语气愤懑:“实在可恶!”

      “我奉公子命一直私下护着刘公子,他们几次动手都没成功。以他们的身份,应当早就能得到刘槿高中的消息,而今天放榜是天时地利,他们绝对不会让刘公子活着参加曲江宴。”

      章赋这些天暗中拦截下了多少场刺杀,幕后之人想杀刘槿的决心有多强烈,他最清楚。

      “今日原本我一直守在暗中,防止有人动手。在御马发狂时我就意识到不对,可人群太乱,待我靠近,刘公子已经断气。”

      “护了这么久,还是没护住。”

      章辞简直想要仰天长叹。两个月的辛苦白费,如今最重要的人证没了,还白白搭上了七条人命,真是……糟心。

      他们主仆三人与刘槿相识于两个月之前。

      当时沈咎坐着马车正赶路到一半,看窗外烟雨朦胧,枯木逢春,一时兴起决定避开官道,带着画卷与章辞徒步走了小路。还叫车夫先行一步,去前面的驿站等候。

      可惜沈咎画技不精,连走了四日也未能画出一幅像样的画来,无奈只能败兴离去。

      碰巧在半路捡到了已经昏过去的刘槿。当时他满面尘土,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沈咎看他的穿着一身黛色长衫,模样周正,指甲也干净整齐,像个读书人。于是就顺手给喂了点食水,和章辞轮流把他背回了驿站。

      原本因为有差事耽误而慢了一步的章赋也已经赶到了。

      也幸亏刘槿只是疲累过度晕倒,并未受伤。

      第二日,刘槿一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入目便是竹青色的帐顶,他悚然一惊,立刻大叫一声,挺起身看向四周,却发现茶桌边坐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刘槿被他的容貌激得晃了神,配着袅娜的熏香,原本就不甚清醒的脑子愈发浑浊,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了句:“神……神仙”

      “兄台真会说笑,在下沈咎,是进京赶考的学生。”

      “哦、哦!实在冒昧!在下刘槿,饶川人士。”刘槿的脸瞬间红了大半,都怪他睡得太久头晕眼花,才脱口而出那不成文的话来。

      “还得多谢兄台仗义相救。”这会缓过神,他也大概明白自己不是被抓住了,也不是累死了,而是晕倒后被这位公子所救。

      沈咎已经为他准备了好克化的饭食。在刘槿用过饭后,沈咎便问了为何他会晕倒在小路上,又无人相伴,看其衣着也并不像贫寒人家出来的学子。

      “唉,说来话长,”刘槿叹了口气,“刘某承沈兄大恩,只是在下身陷囫囵,还是就此分开。若有来日,必当报答沈兄大恩。”

      “刘兄有何难处,不妨说出来。沈某虽无甚长处,但也愿尽绵薄之力,望为刘兄解忧。”

      沈咎眉目凛然,语气沉着,配着他的如松身姿,透出一股子君子义气。

      “沈兄言重了,”刘槿自然相信沈咎为人。他能把自己救回来,就已经说明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可自己却不能因一己之私将无关的人拉入其中。

      “乡有恶绅,残害人命,我人微言轻,奔逃自此。后恐仍有恶徒,实在不敢牵连到旁人。”

      “若如此,怎不告官?何以逃到此处?”

      “那乡绅颇有势力,族中有大官凭靠,地方官官相护,刘某也是不得已。幸而有功名在身,他们不敢公然动手,趁其不备一路逃到这里。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本打算一路跑到上京城,去告御状,可他们追得太快,我连续跑了三天未曾合眼,才累倒在一片竹林里。

      沈兄,我知你高义,可不是刘某故意隐瞒,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我连自身都难以保全,沈兄已经救了我一命,我又如何敢让沈兄牵扯进来,唯恐最后反而害了你。”

      刘槿言辞恳切,双手无力地搭在膝头,显然自身也无十分把握,更不愿让沈咎因此涉险。

      “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强求。可他们敢追你到此,未必不敢追你到上京,你又如何保全自身?”

      “刘某族中亲眷皆为奸人所害,而今独有此身,若真不能保全,也只能认命。”

      刘槿自离乡时就已经存了死志。若不是他中了举人已非白身,那群人不敢轻易动手,只怕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可恨宋氏一族欺人太甚,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刘兄对会试可有把握?”沈咎沉思良久,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来。

      “什么?”刘槿懵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既然对方手眼通天,刘兄就算想去敲登闻鼓,对方也必会百般防备,这一路更有性命之忧。不若参加会试,若能一举中第,待到曲江宴上亲自面圣陈情。且如此一来,相隔两月,对方也会降低防备,刘兄也更安全。”

      “如此……倒也不是不可,只是……”

      刘槿并不是不动心,相反,他的文采出众,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考取了功名,且这两年他本也做足了准备。

      只是会试还在一个月后,期间变化之多,而到上京后他人生地不熟,那恶绅却有本家相助,他要如何逃脱追杀?

      “是这样,我有一好友,早年从商,在上京开了家酒楼,名声略显。若沈兄信我,可随我在那住下,至少能保得沈兄这两月的安心。”

      上京城内有名的酒楼,背后都是有几分势力,虽然不能直接借用,但要是住在里面,旁人也会掂量着,不敢轻易动手。

      “若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沈兄实救了我两次。”

      只可惜哪怕后来沈咎派了章赋暗中保护,到底百密一疏。

      “公子,那接下来……”章赋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先请人进来。”沈咎已踱步行至案前,俯身坐下。章辞刚沏了壶清茶,此刻入口正好,茶香缭绕,沁人心脾。

      章赋打开门,迎面站着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

      他穿着身钴色交领暗花深衣,额前散着几缕碎发,几根小辫子自头顶编起,缠着金银细链,与散落的发丝一同垂至腰际。

      推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男子,罩着一件灰青墨菊纹氅衣,云锦荼白内衫为衬,又以一根白玉簪束发,尽显儒雅风流。

      “原来是二少爷和薛公子,快请进。”

      “我说,沈大公子,我这儿才来上京第一天,你就请我看这么大戏呢!”薛屹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半嘲半笑地损上了。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沈咎笑道:“倒是你,消息灵通。”

      “行商坐贾的,耳报神自然比别人快那么点。”薛屹话说得谦虚,可嘴角眉梢皆扬,显然是有几分自得。

      “不过我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笑话的,季闲有正事找你,我顺道来认个路。”

      “何事?”沈咎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季闲。

      “暗报来信,秦王世子已于一个时辰前抵达上京城外。”

      闻言沈咎正在倒茶的手顿了一下,“好快。”

      “世子带了五千精兵,此刻已驻扎在西城外十里处。”

      薛屹像是听了个笑话,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难为了咱们这位皇帝,竟然也肯。”

      不过不肯又能如何,人家名正言顺,他哪能真撕破脸。

      谁不知道皇帝此次下旨,要嘉奖这位楚世子年纪轻轻就战功卓然,令其入上京受召听封,其实是为了利用世子牵制秦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

      秦王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点了五千精兵随行,还派了大将梁合,说是要向皇帝将这些年将士们的军功都一并请了。

      这可把皇帝噎住了气,可话是他撂出去的,总不能楚世子的军功是军功,其他人的军功就什么都不是吧?

      说来皇帝这么忌惮秦王也不是毫无道理。

      秦王楚在前朝就是大将军,当年谋反也只是与圣祖皇帝联手,若不是还要留兵镇守西北,鹿死谁手真未可知。

      后来圣祖为了安抚楚家,将自己唯一的妹妹嫁了过去,还特允将安西十二州划给楚家作封地,赐封号秦。

      秦王自此成为了最有权势的、也是唯一一位有封地的异姓王。

      经过多年养精蓄锐,安西如今不仅兵强马壮,且不断向西扩张,引得朝野议论纷纷。更有甚者,斥责秦王有不臣之心。

      说到底,秦王楚,骨子里是有点反叛基因在身上,容不得皇帝不提防。

      “可皇帝未免操之过急。”薛屹道:“草原的匈奴虎视眈眈,西北一旦生变,谁能代替秦王平乱?”

      圣祖当年舍得把自己的亲妹妹嫁过去,何尝不是希望希望借此拉近两家关系。那位安华公主也确实拢住了老秦王的心,换了秦地四十年安分守己。

      不过这代秦王明显不打算走怀柔路线了,刚袭位就操练兵将,十五年间其杀神的凶名响彻整个草原。

      而这位楚世子的领兵之能,亦不在他父王之下。

      秦子楚帷,年十九,领兵五十,奇袭匈奴,斩王首而归。

      这是三年前秦王为楚帷请封世子的奏章上写的一句话,至今仍在上京广为流传。

      “星郎,把暗探撤回来吧,与这位楚世子,能避开就避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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