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成树》冬季桂圆

26、第二十六章

　　于是这天睡觉前，连青数满心想着明天要见到宁淮，要早起化个漂亮的妆。
　　可等到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她一边感慨着“人生美好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化妆这件事上”，一边重新合上眼睛，又躺了半小时。等到出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给干巴巴的脸拍一层精华水。
　　宁淮非常准时地出现在她家楼下。
　　“上车吧。”他拍拍车门。
　　连青数把电脑包扔到后座，坐到副驾，宁淮递给她一份鸡蛋灌饼和豆浆。
　　连青数：“？”
　　“没吃早饭呢吧。”他说：“趁热吃。”
　　“宁淮你是神仙吗？怎么猜到我没吃早饭。”鸡蛋灌饼的香味弥漫在整个车里，她饿得肚子咕咕响，迫不及待撕开包装：“我以为你是不会买这种街边摊的。”
　　“为什么？”宁淮侧头。
　　“感觉你会觉得不干净吧。就医生的这种设定。”连青数伸出手指笔者他的轮廓画了个圈。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好吧，可能是我对医生的刻板印象。”
　　宁淮的过分周到让连青数产生一丝愧疚，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想了想问他：“你中午一般是吃外卖吗？”
　　“我们医院有食堂，不过有时候忙可能会赶不上食堂开放时间。”
　　连青数立刻说：“那不如，以后我给你带午饭吧。”
　　宁淮惊讶：“你会做饭？”
　　连青数挑眉：“瞧不起我呀宁医生，明天让你见识到我的手艺。”
　　囫囵着在宁淮车上吃完早饭，狭小的车内空间里飘荡着鸡蛋灌饼的香气，连青数有一丝丝不好意思，下滑了一点窗缝，让味道向外飘散。
　　吃饱了饭的连青数盯着窗外的一排排闪过的树和匆匆行走的人，产生了数绵羊一般的催眠效果，她开始犯困。
　　宁淮早看到她啄米似的点头，笑了笑说：“困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好——。”连青数困得稀里糊涂，应了声，也不推辞，侧身面朝窗户干脆地闭上了眼。
　　宁淮余光看到连青数留给他的背影，把她打开的那一小道窗缝合上。
　　临到办公楼楼下时候，宁淮轻声叫醒她。
　　连青数恍恍然睁眼，脑子有点跟不上。迷糊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解开安全带，跟宁淮告别，往单位走。
　　一大早上装了一脑袋宁淮，连青数神思飘远，走路不看路，差点前台姑娘撞满怀。她及时错开，但前台姑娘因为惊吓掉了一地文件。
　　“哎呀小晴姐，对不起！”她赶紧蹲下帮忙捡。
　　小晴脾气一贯好，不着急不着慌：“没事，怎么一大早上的就不在状态。”
　　“太困了。”
　　“你这头还戴着勋章呢，可小心着些吧。”
　　“是啊是啊。”连青数把捡起来的文件整理码齐放她手上，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糖放到最上层文件的中心，粉色的包装看着十分有朝气：“来吃糖。”
　　“谢谢。”
　　连青数转身准备走，小晴叫住她：“哎，青数，等会儿。”
　　“怎么了？”
　　小晴犹豫了一下问：“你不忙的话，我能咨询你点问题吗？我朋友有遇到点麻烦，请找个律师问两句。”
　　“行啊。”连青数马上说。
　　小晴把文件放到前台桌子上：“是这样哈，我有个朋友，她上周被公司要求签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她想不想签，这会和公司僵持着，想起诉呢，不知道到行不行。”
　　“哎？因为什么公司要和她解除劳动合同啊？”
　　“是这样的呀，她之前是行政部门的主管，现在公司要把行政部门给撤掉，换成一个综合部门，这个大的部门下面设置人事专员、行政专员、财务专员啊这些。然后公司就要她转岗去做销售。”小晴和连青数两个人头靠着头，站在前台桌子的边沿小声说。
　　“啊？这么过分的吗？”
　　“是，她不想做销售，然后公司就要跟她签解除劳动合同。所以想起诉公司呢。”
　　“公司跟她解除劳动关系，给她赔偿金了吗？”
　　“哪里有呀，什么都没有。她现在可生气了。”
　　“唔。”连青数指尖敲了敲桌面：“那她现在是什么诉求啊，要赔偿金？还是要公司继续履行劳动合同？”
　　“她好像想要继续干。”小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种公司有什么好待的。青数，你看她这件事有戏吗？”
　　“哎还得问一下，她们行政部门，估计不能给公司带来盈利，但是有给公司带来亏损吗？”
　　“不可能吧，我这个朋友，她还挺能干的。”
　　“那这样，首先呢，你朋友应该去劳动仲裁委员会申请劳动仲裁，劳动纠纷是仲裁前置，仲裁的结果不满意的，可以再去法院起诉。”
　　“其次，就换岗这件事啊，按理说公司应该先跟劳动者协商看能不能变更合同，直接提解除的话，公司那边不占理。再次，换岗的两个岗位之间的差别太大，也不合理，尤其是像你刚才说的，综合部门下属是有行政专员岗位的，这个明显和你朋友原先的岗位匹配度更高，那公司直接调去销售岗的行为就更不合理。”
　　“嗯嗯。”小晴连连点头：“那你说这事能成吗？”
　　“我觉得就目前的信息来看，你朋友这事她占优势，去试试吧。”
　　“好嘞！”小晴眼睛弯弯：“谢谢你啊青数，要是她胜诉了，回头请你吃饭。”
　　“哈哈哈，好啊，有啥问题随时问我。”

　　中午，北京市第三医院。
　　医院过道里零零星星坐着几个形容疲惫的患者和家属，有的在等待下午的排号面诊，有的在等待手术。
　　偶尔有几个人走过，即使脚步匆匆也会放得很轻，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不显山不露水，使得医院更显得肃穆，好像一切的悲欢离合都能淹没在这种安静和肃穆里。
　　宁淮刚下了一台手术，不出意外地错过了中午食堂开放时间。
　　他沉默地走过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走进办公室，疲惫地坐在办公椅上，然后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面包。
　　刚刚吃饱喝足的同事路过他的办公室看到这一幕打趣他：“呦，小淮又没赶上食堂啊？”
　　宁淮笑了笑，刚想一两顿的没关系，话到嘴边变成了：“明天兴许就有热饭吃了。”
　　“哈哈哈，话别说那么早，我看你明天那台手术也挺麻烦，不见得能赶上食堂午餐呦。”
　　宁淮笑了笑。
　　在宁淮的威逼利诱下，连青数连喝了两天粥。依照她原来的习惯，原本一年到头可能也不会喝几次粥。
　　她觉得这玩意味道寡淡，喝完也没有满足感，吃了饭跟没吃一样寂寞。
　　连青数站在厨房里，翻了翻家里的菜，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想了想，给宁淮拨了电话过去。
　　“怎么了？”他接得很快。
　　“家里的菜有西红柿、白菜、豆腐、尖椒、土豆、生菜，你想吃什么？”连青数开着冰箱，一一细数家里的存货。
　　“尖椒不可以，你现在不可以吃辣的。其他的都行，我不挑食。”
　　“哎，宁淮，我发现你真的有婆婆妈妈的潜质。”她顺手拿出来俩鸡蛋：“行，那我就自由发挥了，期待一下吧。”
　　“好。”宁淮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让连青数有种他好像真的很期待的感觉。
　　这给了她一丝动力。
　　于是看到最终成品的西红柿炒土豆、酱汁豆腐和葱花炒蛋，她开始想象明天中午宁淮打开午餐盒，会是什么反应。

　　转天一早，连青数将装着餐盒的袋子递给宁淮的时候，眼底有一丝丝雀跃和期待：“你要等中午吃饭再打开，然后告诉我好不好吃。”
　　宁淮颠了颠，很沉。
　　“为什么中午才能看？”
　　“这样就会多一些期待啊。”
　　宁淮把饭盒放到后座上，回道：“好吧。”
　　连青数突然发现他下巴上的胡茬，颇有些惊讶：“宁淮，你长胡子了。”
　　宁淮：“……”
　　长到他这个岁数，宁淮已经好久没听到人感慨“你长胡子了”这种话。
　　连青数拍自己的脑门：“早上脑子不大清醒。我是想说，你今天没刮胡子。”
　　确实，昨天将连青数送回家后，他其实没有回家，而是回到医院值班，早上卡着点又来接她，确实没来得及刮胡子。
　　只是没想到连青数能注意到。
　　其实宁淮胡茬并不明显，只是连青数侧头看过去时，恰好在晨光透过的方向，便叫她一眼看到。连青数心生好奇，想上手摸，但手刚抬起来，又觉得不大礼貌，于是犹豫着问：“我可以摸一摸吗？”
　　宁淮虽然不理解她莫名其妙的要求，但还是微微侧过身，默示许可。
　　连青数蠢蠢欲动的手指伸过去，轻轻从他的下巴划过，胡子短茬有点硬有点扎。
　　宁淮感觉到她柔软但微凉的指腹，他垂眸，只看到她一截小巧的指骨和手背。心下微动，然后就听到她漫不经心地说：“原来帅哥的胡子和一般人的胡子摸起来，也没什么差别。”
　　宁淮：“……”
　　她好像在夸他，又好像在损他。
　　宁淮感觉有口气顶在胸口，但脱口而出的问题却是：“摸过很多人的？”
　　这话问出去，他就有些后悔。
　　但连青数显然完全没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对，随口回：“不是啊，就恰巧碰到过。”
　　她接着说：“第一次见你没有刮胡子。”
　　宁淮倒车出小区门，一边说：“没来得及。”
　　出于人道主义，连青数感到愧疚：“是不是送我上班这件事耽误你休息了，其实我真的不用你接送……”
　　宁淮很是无奈，他敲了敲方向盘打断她，显出些少见的不耐烦：“连青数。”
　　连青数两手扒着安全带，抬头看他。
　　宁淮闭眼默不作声地吸了口大气：“算了。”
　　连青数撇撇嘴，继续说：“我是想说，其实我也可以打的，如果你愿意报销打的费的话。”
　　宁淮噎了一下，感觉刚才顶在胸口的那口气膨胀了一圈，于是没好气地说：“没钱，我送。”
　　连青数：“……”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