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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半滴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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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年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冷，全身都很冷，像是刚从冰河里被捞出来一样，渗透进骨髓里的冷。
他一边冷得打摆子一边试图睁开眼睛，调整者的战斗本能让他意识到身边有人，结果扭过去头就迷迷糊糊看见那抹熟悉的银灰色待在自己身边。
他脑子还糊涂着，只觉得自己脖子有些不舒服，本能地就想翻个身，朝温明伸过去手。
“明明，我冷……”
然后他就被温明眼疾手快的按住了。
“别动，你想跑针吗？”
江离年听着温明声音里有气，还模糊着的思维里满是委屈。
“可是我冷……”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也被冻住了，根本无法思索任何问题，只是觉得温明又在凶他，打心眼里委屈。
“你全身的血都被抽出来洗了一遍，你要是不冷才奇怪。”
温明把江离年按回原处，黑发青年苍白修长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粗管，从管子末端分出了两根软管，猩红的血液在软管里缓缓流淌。
这里是GRSI的太空医疗中心，他们二人是一个多小时之前来到这间医疗舱室的，医生们用钛金刀片和针头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才扎进江离年的颈部静脉里去。
旁边的透析机安静地工作着，把江离年的血液吞进去，又吐出来，清除掉里面的药物分子。
“你今天到底吃了多少药？”
温明把被子给江离年往上拉了拉，不过他怕碰到导管，还是露出了江离年右边一半的脖子和肩膀。
江离年迷迷糊糊地掀起一半眼皮。
“什么药……”
温明被他这半醒不醒的模样搞得没了脾气。
他冷也很正常，温明见到江离年的时候对方就是一个半昏迷的状态，到医疗舱里之后被冻在低温凝胶里成了假冬眠状态，刚才又被打了一针麻醉，现在能到这个和他勉强对话的状态已经很好了。
温明看了一会儿病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再睡会儿吧。”
“睡不着，我冷。”
江离年吐字仍然含混不清，他身体的动作似乎是想要缩起来，但手脚有些抽筋，不听他自己使唤。
“我还头晕，有点恶心……”
他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不明显的哭腔，右手摸索着往床边去，似乎是想抓住什么，最后抓住了温明放在膝盖上的手。
江离年的手很凉，比平时凉很多。
温明的体温一直比江离年要低，平时只要走在一起就能从江离年那里感受到融融的暖意，但今天这只手冰凉，一直凉到他心里去。
抓住温明的手之后，江离年好像放了点心，眯着眼的表情像在睡梦中抓到毛绒玩具的小孩，手指用了点力气但不多，抓住就不放了。
温明没说话，江离年紧抓着他的手又睡着了，胸口平缓地起伏着，脖子上凸起的喉结时不时滑动一下，似乎在吞咽什么。
温明的知识储备里有透析会导致身体失水这一项，知道江离年应该是渴了。
但透析过程中他是万万不敢让江离年喝水的，只能看他皱着眉头，嘴角委屈地垂着。
江离年也只睡了半个小时就又醒了，还是那副有点清醒但不多的模样，这次他倒是对温明的话有问必答了。
“你去三十四区到底是做什么的？”
温明一边问一边用手心盖住江离年的指尖，肢体末端是最容易失温的地方，他想尽可能让江离年暖和一点。
“我去借钱……找诚叔借钱。”
江离年声音低低的，有点哑。
“宗诚？”
温明皱起眉头，十年前他见过这个男人，在江离年父母去世的那段时间，温明一直陪着他，宗诚那时候经常在江离年家出现。
虽然正是宗诚让江离年安安全全地活过了这十年，但温明条件反射的就对三十四区的人没有信任。
“他是放高利贷的，你为什么要去找他借钱？”
“因为不想影响你……不想找你。”
江离年又想把脸埋进枕头里，被温明抬起右手一把按住了上半张脸，不让他的脖子乱动，透析导管脱落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为什么不找我？不是说好兄弟一辈子，什么事都可以说么？”
他尽量把声音放柔和了说话。
温明不太喜欢自己讲话的语气，总是冷冰冰的像什么无机物，之前就有同学评价过他像仿生人。
虽然他不是完全的蓝星裔，但也不能算是仿生人。
这点江离年也不清楚，不过这家伙也从来不关心这点，他只知道温明是温明，是他的好兄弟，对于一个多多少少被肌肉夺舍了一点大脑的傻直男而言，这点理由已经足够了。
“我还不起……我欠了好多钱，我什么都没有了……”
江离年的眼睫毛微微抖动，搔痒了温明的手心，温明感受到手心微微的潮湿，愣了一下。
他哭了。
温明印象中只见江离年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们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江离年因为跟老师对着干故意考了不及格，被他父亲拿着一根大拇指粗的钢筋抽得满街乱跑，最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那次江离年是被他爸气哭的，他给温明打电话的时候还没哭，温尔弦带着温明把他接到十三区的时候他却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如果温阿姨是他妈妈多好。
第二次是接到江离年父母死讯的那天，温明闻讯赶过去时，江家的全家福还放在餐桌上，江离年缩在墙角盯着那张照片，一声不响地流泪。
那一次，他见到温明的第一句话是，明明，我没有爸妈了。
今天这是第三次，只不过情况不同，前两次都是江离年在清醒的状态下罕见地表现出软弱，今天则是在半睡眠的情况下，他好像又变成了十五岁的那个孩子。
非要说的话，在温明看来，江离年的心智从十五岁那时候起就没再改变过多少，这十年里他只增加了知识，没成长过心理。
“我真的还不起……我连伊尼亚斯都给他们了……钱也不够……”
江离年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抓住温明的那只右手也在颤抖，温明松开了按住他的右手，那双半睁着的蓝眼睛被露了出来，正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温明敏感的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伊尼亚斯是江离年那台深蓝色人型机甲的名字，型号是MS-X1022，是他高中毕业之前温明给他改造的第一台机甲。
这台机甲陪着他考进了克大，也是他之后五年里一直在用的专用机，对江离年而言，简直比他的命还重要。
而让他不得不放弃伊尼亚斯的原因不难想象，温明发现找不到江离年的时候就一路摸到了他战队宿舍去，知道了他解约的消息。
江离年大学毕业时签下他的那家俱乐部叫作Arios，意为堕天使，他进入的Exia战队则是能天使的转写。
他们的合同签了十年，当时江离年还特别高兴的和温明炫耀，说他这十年以后就吃喝不愁了，而半年后的现在，他却主动和俱乐部解约了。
主动解约，是一定会赔付大笔的违约金的，以江离年需要申请星轨银行的低息贷款才能正常上大学的情况而言，一定会超出他的支付能力。
那么他会走投无路去找宗诚借那无底洞的高利贷，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不过看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没有借成功。
江离年这家伙有一点好，一件事情得到了解决，就算只是得到了暂时解决，他都能高兴起来，之后再去发愁剩下的事情。
不过这也可能是他的自救本能，毕竟在温明看来他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再加上他那个会把大部分事情办糟糕的大脑，每次温明都想当他的外置思考回路。
“你为什么和Arios解约了？”
温明把问题转到了这件事的根源上。
他要知道江离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和俱乐部解约，如果过错方是俱乐部的话，说不定有和俱乐部主席谈判的可能。
去年夏天把江离年招进俱乐部的就是Arios俱乐部的主席，弥生·伯恩斯坦，她当时就很看好拿了四年王牌的江离年，还把他安排在了他们的当家战队能天使里面。
但现在看来，那位弥生女士这一步棋似乎是走错了。
半睡半醒的江离年被这一句话问得沉默了下去，片刻之后抽了一下鼻子。
“他们又来嘲笑我了……”
他抓住温明的手更紧了，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颤抖着在温明苍白的手背上勒出一道灰色的印子。
江离年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止不住的眼泪从发红的眼角顺着脸颊滑下来，他原本半睁的眼睛又闭上了。
心率监护滴滴的响了起来。
江离年的静息心率在迅速上升，从调整者特有的每分钟十几次变成了五十，六十，一路滴滴滴的飙升不止。
温明直接伸手就拍在了紧急呼叫铃上，同时埃德加带着另外两个白大褂夺门而入，其中一个急救员把温明带了出去.
温明的手被急救员强行从江离年手中抽了出来，离开病房之前，他最后听到的是江离年歇斯底里的吼声。
那声音绝望又悲伤，平时连说话都不怎么大声的江离年吼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重伤的野兽。
温明从没听过江离年发出这种声音，但他立刻就知道他在哭，他在求救。
温明直接甩开了推着他往外走的急救员，转身往医疗舱室里冲进去。
“温少爷！请你出来！不要影响医务人员……”
温明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话。
“我得陪着他！”
然后他似乎是觉得这话有些重了，又随手划了一份文件给那个急救员。
急救员不自觉地低头去看，那是一份发证日期是半年前的医师执业证书。
“我有医师执业证书，我可以旁观，但我得陪着他。”
舱室里的三个医生正在快速评估江离年现在的状态，埃德加正在从系统里调用可能需要的药物，一眼瞥见跑回来的温明，肉眼可见地撇了撇嘴。
“温少爷，你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出去。”
“我得陪……”
“出去。”
埃德加用两个斩钉截铁的字把温明的话堵了回去，祖母绿的眼睛里光芒很冷。
“你是他的刺激源，别让我赶你第三次。”
温明垂下了眼睛。
“好。”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向埃德加。
“等他状态稳定了，我能回来守着他么？”
埃德加没回应他。
作者有话要说： Arios和Exia都是高达00中的机体名，分别是：
GN-007 堕天使高达（Arios Gundam）
GN-001 能天使高达（Gundam Ex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