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 26 章 ...

  •   第二天清晨邓珩就醒了,窗户透着早晨稀疏的光,是个雾蒙蒙的早晨。
      邓珩以为自己醒的挺早的,结果出来发现余望山已经在院子里了,背着个身,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你干嘛呢?”
      余望山半蹲着转过身来,结实的肌肉被紧绷的布料包裹,大腿部分尤为明显。
      邓珩顿了一下,勉强让自己把视线移过去,他面前有一只小箱子,旁边摆了几件傩舞的用具。
      “丁伯的家里人要请我去跳一场,丁伯他年龄大了,去了医院也说可能老人撑不了多久了,就想请我跳一场沾点喜气。”
      邓珩知道傩舞有祈福的说法,除了对来年的祝福,还有新建房屋、家庭分局和家人得病等等,都离不开傩舞。
      “什么时候啊?”
      “明天。”余望山说完,想了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邓珩点头:“好啊。”
      第二天一早余望山就起床,本想着迟一点再叫醒她,结果才穿完衣服邓珩也出来了,而且收拾好了,手里抓着相机包。
      “我好了,走吗?”
      余望山点头,走过去把装东西的箱子拎起来,“走吧。”

      到了那边,丁伯的家里已经人头济济了,这两天因为丁伯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乡里亲戚都过来瞧两眼,得知要跳傩了也留下来凑个喜气。
      余望山和人沟通了一下,也和丁伯说了几句,丁伯苍老的眼神已经混浊,人已经变得迟钝,嘴唇轻微颤抖着,手也一样。
      丁伯今年九十六,这一辈子都在石村里面度过,而石村的活动又离不开傩舞,他可能也知道自己活一天少一天了,这次从医院回来后,说是要请人来家里跳一场。
      “丁伯,这是给您跳的延寿傩,您老人家健健康康的,万寿无疆。”
      丁伯嘴巴蠕动着,半天没说上话,最后从咽喉里发出“嗯”一声。
      余望山点头,也同丁伯家里人示意了,换上服装,带好面具,举起手里的法器,在稍显拥挤的厅里站好。
      音乐鼓声起,余望山手部动作立刻流畅舞动,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脚下脚步轻点,往左往右各种步伐,跟随各种锣鼓镲的节奏变换,抖动的挥舞的手臂带着法器而苍劲有力。
      延寿傩,一般是为老人延长性命而冲傩。
      ……
      邓珩在小角落里面,举着镜头,聚焦对准了他。
      透过摄像机的画面,邓珩仿佛周围的人声和嘈杂都被无限削弱,眼里耳朵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使带上了面具,也能想象出来面具之下他的神情是如何的坚毅,又想到面具之下他咬着牙,汗水划过他的脸颊,顺着下颌流入颈部,再渗进衣服里。
      脖子和手臂的青筋凸起,手持法器的地方因为长期抓握而留下了薄薄的茧,粗粝而安稳,脚踩着的地面是踏实和安心。
      他仿佛一个人站在荒芜的平原上,万物都不存在这里,只有繁杂的野草丛生,眼前他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注视着看着你,所有挥舞和摆动都是因你而起,因你而生,这场盛大又荒芜的傩舞只属于你一个人。
      ……

      一曲下来,余望山结束表演,摘下了面具,随意抹了两把汗。
      那边丁伯不知道说了什么,身边的亲人围了上去凑仔细听,过了没一会赶紧走到余望山身边,请他再跳一段。
      余望山还没脱下外袍,肌肤微微出汗,他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搓了把脸,应了下来。
      再次带上面具拿起法器,余望山又跳了起来。
      丁伯家人给余望山算钱,因为临时加了一场,这家人打算多给一点给他,余望山没要,就按照两场的正常价格算。
      他咬着烟,那人给他点了火,自己也点了一根,两个男人靠在屋子外墙上聊着天。
      这么一趟下来余望山后背湿了一大片,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些,对着丁伯家人说了几句,那人说,自己其实并不信这些,但是丁伯他坚持,所以也就依他老人家的意愿了。
      余望山点点头,不再说话。
      主人家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没说几句就进了里屋,剩下余望山一个人靠着墙,手指里还夹着那根燃尽的烟,虚虚垂在空中。

      他在想什么?
      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看师傅去跳傩是一场接一场,后来村子里的人全都往外面跑,请他们跳傩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他想到了没有傩舞跳的时候,傩班像是一盆散沙,因为大家都要养家糊口,不能把日子都耗费在这件事上面。
      他想到了刚才在跳傩的时候,有个人一直在角落里举着相机,他跳多久,她就举了多久。
      才想到她,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出现在了眼前。
      有点像做梦,但他清楚知道不是梦。

      邓珩步伐很轻,她有点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余望山还是倚靠在墙边没动,只有视线慢慢跟着她移动过来,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邓珩踩上台阶,站定在他面前,两人只隔着半臂不到的距离,能清楚看见对方脸上的细节。
      他还轻微喘着,胸口上下起伏,发根有点湿润。
      他坚毅的神色,眉眼在与她对视的时候总是沾上了点温柔。
      余望山没动,邓珩也没动。

      时间缓慢地静止,又悄然流淌。
      大概过了十几秒,邓珩上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被她拉进,她的眼睛刚好到他下巴往上一点,要微微仰头才能对视。
      距离陡然拉进,邓珩已经感受到他运动后灼热的体温,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上升,她能看见他眼睛里倒影着的自己。
      余望山手指轻微一动,眼睛从始至终盯着她,没放过一丝。
      他看到她喉咙动了一下,邓珩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余望山,咱们要不要试一试?”
      邓珩心里紧张得要死,好在不轻易在脸上展露出来,她轻得只剩下唇齿的一张一合,还有疯狂跳动的心脏,像鼓声,但是乱的毫无章法。
      “你知道的,我们都在做一样的事情。”
      坚守,坚持。

      阴影笼罩在他脸上,余望山眼里神情不明,嘴里轻轻碾出几个字:“值得吗?”
      邓珩一只手抵住墙壁,咬咬牙心一横,“我说值得就值得,还是说,你不敢?”

      她把人高马大的余望山逼在角落里,眼底是无尽的坚定。
      余望山手一松,烟头掉落在地上,邓珩主动往上贴住余望山的唇。
      他的嘴唇跟想象中的一样,湿热柔软。
      邓珩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因为高度问题她要仰着头,睫毛微颤。
      一墙之外隐约人声嘈杂,但偏偏这里静悄悄,一方屋檐下,只容得下两个人。
      邓珩面颊涨红,发丝划过湿润的鬓角,发丝轻轻缠住指尖。
      余望山也呼吸不匀,湿热的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像是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视线没离开过半寸。
      他的手缓慢抬起来,在半空中停住,像是在僵持着什么。
      他想到了很多。

      轻飘飘的声音乘着风飘荡而来,无孔不入钻过来:
      “余望山,现在你说值不值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