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难囚》不仄言

16、天外客

　　楚渊闹过后，齐非晚有日子没出过门了，期间云家兄妹来看望过她，她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与二人相见，只让两个弟弟替她招待了好友，可谓把装病这套戏做足了。

　　“阿姐明明没到伤重不起的地步，缘何连云家兄妹都不见了？”

　　齐琛边走边困惑地向弟弟问询，连两人之间已差了一大截的距离都未曾发现。

　　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齐瑄更懂姐姐心思的想法，也不知为什么，或许跟齐瑄每次都能准确猜中齐非晚心中所想有关，他觉得姐姐和弟弟在想法和行动上更为默契，为此他还吃过几回齐瑄的醋。

　　“这有何难猜。”齐瑄抱着一摞他最近正在研读的史书，探出半张脸随口答道：“咱家自打来了这长安都城遭了多少罪，老皇帝每回都在和稀泥，从未给过严惩，既要咱家帮衬太子，又想保住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

　　如玉的少年面上闪过一抹不屑，“这天底下哪儿来这么好的事。”

　　一旁的齐琛却是听糊涂了，“我问你阿姐装病不起一事，你同我讲老皇帝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做甚？”

　　齐瑄偏头看了一眼四周，眼见马上就要到扶摇轩了，他不想让齐非晚再为他们两兄弟劳心费力，便放下手中的书置于地上，又在假山附近寻了一块大石，一跃跳了上去，吊儿郎当地抬了抬下巴，指着对面的位置道了句，“你坐过来我同你讲。”

　　齐琛习惯了听他说些自己不懂的朝堂暗斗，饶有兴趣地跳到他身边坐下，“你说。”

　　“老皇帝想咱们家帮他扶持太子，压制住黎家和柳家，以守住大楚的江山基业，却又怕他最喜爱的宸贵妃母子落不到个好下场，因此数次犹豫不决，两头都想帮扶，最终脏活累活，乃至伴有极大危险的事都落到了咱爹和阿姐的头上，你说这老皇帝毒不毒？”齐瑄用着极为失望的语气感叹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江山权力，肱骨之臣也能算计其中，不过好在这皇帝至少还顾念亲情，也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冷血之人，比之前朝几代君主都要好上许多。

　　自打开始研读史书，齐瑄心中的想法变多了不少，也能理解父亲如今处境艰难，只是他眼下并不打算告诉齐琛太多，两人自幼一同长大，对彼此都很了解，感情深厚是一说，更多的是齐琛不擅应对这些背地里的软刀子，什么都说只会徒增他的烦恼，闹得齐家人心惶惶，得不偿失，像如今这样就已然很好了。

　　“阿姐如今装病，便是想要看看老皇帝到底对齐家是何态度，如果他只当齐家是块随时可为太子和二皇子丢弃的垫脚石，那阿姐便要另寻对待皇家之法了。”

　　齐瑄双目微眯，眸光中已隐隐有了凌厉之感，他很快就十一岁上了，等再过个三四年，皇帝说不准就要在他们兄弟二人中挑一个久居长安了。

　　或是以楚氏宗族贵女结亲为由，亦或是留京效力朝廷，总之，边境封地皇帝是不可能再让他们一家整整齐齐回去了。

　　“阿瑄，你说京城好吗？”齐琛抬眸怔怔看着他，神色复杂。

　　齐瑄自小与常人不同，绮纨之岁便颖悟绝伦，可今日面对兄长这一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伸手揽住齐琛的肩晃了晃，也不知是安慰哥哥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好啊，怎么不好，灯火辉煌，目眩神迷，我若是个闲散人家的少爷，简直要爱死这长安城了。” 这话一出倒是把情绪低落的齐琛给逗乐了。

　　“只可惜。”他突然垂头，“再好的长安城也比不上咱家在泉州的日子舒心。”

　　齐琛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一把甩开了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跳了下去，“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看来这京都还真不是个好地方，自打来了这儿，咱家都快没有正常人了。”

　　齐琛虽不如齐瑄考虑得多，但与家人朝夕相处，多少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同。

　　有些事他确实想得不够透彻，但却能分辨家人的心绪如何，这几日里除了齐瑄还能在他面前勉强维持住笑脸，其他人都是心事重重的，倒叫他心里有些没着没落。

　　齐瑄见他抱着自己的书头都没回就走了，自然也猜到了他心中不悦，两三步追了上去，二人就这么一路缄默地去了扶摇轩。

　　“阿姐，我们来看你了。”齐琛将书本递给玉竹便跑去了内室。

　　齐非晚虽说没有大伤，但接连地消耗内力加上多处皮外伤，身体也是乏得厉害，两人怕打扰她休息，这几日都没来吵闹过她，今日正逢先生课下得早，他们自然想跑来玩一阵。

　　“你们两个今日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齐非晚见两人一身的风尘便知他们是刚回来，“今日的天儿格外冷，快坐过来缓缓。”

　　两人的脸冻得通红，进屋后都不停在搓手，“阿姐，这北方的冬日是不比泉州，我耳朵都快冻掉了。”说着便坐到齐非晚床边将头伸了过去。

　　齐非晚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从被窝中伸出一双温暖的小手覆在了他耳侧，柔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齐瑄点头，一双澄澈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向她，令齐非晚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这双眼眸更值得守护得了。

　　他将双手贴在齐非晚手边，笑嘻嘻地朗声道：“有阿姐帮我捂着自然就不冷了。”

　　齐琛解下斗篷缓步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一下，“阿姐伤还未愈，身子寒凉，你刚从外进来，别再将寒气过给阿姐了。”

　　齐瑄这才想起齐非晚的伤，慌忙将手拿开，退后了几步远，自责道：“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阿姐快将手放回去，别受凉了。”

　　齐非晚只笑着摇了摇头，并未言语，直到玉竹拿了药进来，齐琛才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我来吧。”

　　“玉竹，你去到两杯参茶过来让他们缓缓。”齐非晚吩咐道。

　　“阿姐，我来喂你喝药。”

　　温幼白与旁的大夫开的药不同，也不知是从哪里习来的方子，闻着味道很是古怪，若是换作旁人，估计都不敢喝。

　　尤其是她制的那两枚药丸，竟是装在个空心的透明圆球内，指甲盖那么大，一粒一粒的，也不用取出，可就水直接吞咽，齐非晚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药，起先她还有着种种好奇，到后来她在温幼白身上见到的奇怪事多了，也就没那么多的大惊小怪了。

　　“阿姐，温大夫的医术可靠吗？怎么她给你用的这些药我都没见过啊，问她方子她也不肯说，我就没见过她这么给人治病的。”

　　这倒是不怪齐琛不信她，温幼白身上确实有诸多疑点，有些事情连老和尚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她是天外之客，齐非晚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当温幼白是至交好友，从未怀疑过她，自然也不认同弟弟对她的质疑。

　　“幼白确实与常人行事差异很大，但你无需质疑她的能力和品行，她若存了害我之心，我也活不到今日。”

　　齐琛听她这么一说，安心了不少，拿着那药丸好奇地盯了许久才递到齐非晚掌心。

　　“我倒觉得那温大夫是个通透人，懂得多，想法也独树一帜，既不迂腐，也未见其做过什么出格之事，阿姐与此人相交后都变得开明活泛了许多，哥你就别担心了。”

　　齐非晚听过这番言论后，心中对这个二弟又多了几分赞许，毕竟能接受温幼白这样怪异举动的人不多。

　　“你能明白就好，以后你们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去请教请教温大夫，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呢。”

　　两人齐道了声，“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