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众人白月光》年年不幼稚

15、乌龙

　　本来同宋星驰约好了，每日下午课后一起去藏书阁温书。顾明昭正不紧不慢的收拾着书袋，宋星驰却没像往常般等着她，头也不回，一丝留恋都没有，径直出了明伦堂。
　　明伦堂里此时人还没走完，顾明昭也不好出声喊他，只得赶忙收拾东西，起身去追他。却不想太过情急，路过江珹墨的书案时不小心带翻了他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砚台，砚台“砰”一声摔到地上，黑色的墨水飞溅，将顾明昭月白色的裙摆染上了斑驳墨迹。
　　顾明昭傻眼了，顾不得自己被染黑的裙摆，忙弯下身子去拾被打翻在地的砚台，嘴里慌忙着道歉：“殿下，真是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来日定向殿下赔礼道歉。”
　　江珹墨抢先一步拾起来地上的砚台，墨水顺着指尖流向手背，留下黑色的水痕，江珹墨表情却仍是淡淡的，轻声道了句：“无妨。”
　　顾明昭瞧见墨水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流下去，马上就要沾染了衣袖，赶忙从袖中掏出来一张帕子搭在了江成墨手上，见墨水浸染了方帕，没弄脏江珹墨衣衫，顾明昭才松了口气，起身行礼：“臣女失礼，还望殿下恕罪。”
　　江珹墨将砚台放在书案上，抬眼才瞧见顾明昭被溅的满身污渍，瞳孔骤然紧缩，又见她半点顾不上自己，只一味的行礼赔罪，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就像刚刚她将手帕搭在自己手背上，冰凉的指尖似乎也在那时扣动了他的心弦一般。
　　江珹墨温和地开口：“不怪顾娘子，原是我的不是，砚台本不该放在这外边，倒是污了顾娘子的衣裙。此墨是我闲暇时自制，不易褪色……”
　　顾明昭这才注意到自己裙摆上大片的墨迹，她原以为刚刚不过是脚边被溅上些许，没成想墨水大面积散开，她膝下裙摆如今大半全是黑色的痕迹，听到江珹墨说的后半句，心下料想完了，这身襦裙算是完了。这还是前段日子新裁的单丝罗裙，总共就两条，顾明月一条，她一条，来日回府要是被母亲发现，她免不了一顿责罚。
　　顾明昭匆匆向江珹墨道了句失礼，提着裙子出了明伦堂，马不停蹄地朝行云阁赶去，企图能再快一点儿，趁着墨迹还未全干，和锦瑟找些多找些皂荚来，说不定能补救一番。
　　哪知路过花园时，正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长廊上。宋星驰前脚出了明伦堂便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脸来再回去找顾明昭，他就是生气明明说好了同他坐一起，怎么突然就变卦了，但后面又怕顾明昭跟不上他，所幸就在花园这边等她，哪知左等右等，这顾明昭不知被什么给绊住了，丝毫不见人影，难不成也是生气了？他这般想着，正打算回明伦堂瞧瞧去，便瞧见顾明昭火急火燎地朝这边赶来。想必顾明昭还是蛮在意他的，于是乎他坐回了廊下，一只腿翘起来，十分傲娇地开口：“别以为你追上来，这事儿就算完了，小爷我气还没消呢？”
　　哪知他说完这句话，顾明昭丝毫没给他一个眼神，径直离开，方向也不是藏书阁而是行云阁。宋星驰估摸着是不是自己这句话给小娘子惹毛了，赶忙追了上去。
　　顾明昭不知道宋星驰今日发什么疯，先是不等她一身不吭就出了明伦堂，自己情急准备追他去，却倒霉撞翻了三皇子江珹墨的砚台，弄脏了自己的衣裙。眼下又见并不知情的始作俑者在花园里乐得清闲，三言两语他还生气了。她正心焦着怎么处理裙摆上这脏污，宋星驰又过来拦了她的去路。
　　本来就没什么好心情，此刻顾明昭沉着一张脸，没好气道：“干什么？”
　　被顾明昭这么一吼，宋星驰觉得莫名有些委屈，见顾明昭绕开自己抬脚便要走，便一个快步挡道她身前，顾明昭整个人差点撞到他身上，情急之下又是脱口而出：“起开。”
　　宋星驰这才注意到顾明昭裙摆上大片的墨迹，怨不得她心情不好呢。望着顾明昭远去的背影，宋星驰真想给自己一拳，肯定是自己跑太快，顾明昭着急来追他，这才不小心带翻了砚台，弄脏了衣裙。今日怕是去不成藏书阁了，他掉了头去了食肆。
　　哪知刚到食肆，便碰到几个交情不错的人朝他挤眉弄眼打趣：“哟，今日离辰兄不去藏书阁看什么话本子了找什么黄金屋了，倒是肯来食肆，不知道这儿可有你的颜如玉？”
　　宋星驰没什么心情，敷衍了几句，打了份饭，朝着不远处的顾明暄走了过去。顾明暄瞧见落座于自己对面的宋星驰，想起来不久前因座位之事闹得不愉快，偏过头冷哼了一声。
　　宋星驰扒拉了一口饭，嘴里没什么滋味，也吃不下去，放下筷子，朝顾明暄搭话：“喂，我有一个朋友不小心惹了他心仪之人生气了怎么办？”
　　顾明暄瞥了他一眼，尚未来得及答话，倒听见旁边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发出惊呼声。座位上的两人齐齐抬头，正是虞家三娘子虞无忧，她用复杂的目光瞧着俩人，手里还捧着饭，似是发觉自己的失礼，慌忙道：“非礼勿听，我是无心的，不打扰二位，我这就走。”
　　独留下两人在原地一头雾水，宋星驰忽略了刚刚的小插曲，对着顾明暄道：“说话。”
　　顾明暄没好气回呛：“我会和你一样到处问。”
　　宋星驰道：“我认真的，包你半个月的作业。”
　　顾明暄见好就收：“你又怎么灼灼了？”
　　宋星驰死鸭子嘴硬：“不是，都和你说了帮朋友问的。”
　　顾明暄没戳破他，只道：“灼灼喜欢吃红豆酥。”
　　宋星驰得到答案转身就走，脚下生风，顾明暄只得在身后大喊提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虞无忧同她的好姐妹正吃着饭，又撞见这一幕，不小心噎到了，止不住的一直打嗝。她倒是听说过断袖之事，只不过没想到如今正在这眼前。原来天下不是没有好郎君，而是好郎君都找到了自己的好郎君，想到这儿，她又打了一个嗝。
　　行云阁内，顾明昭和锦瑟拿皂荚搓了一个时辰，罗裙上的墨水也没见掉，倒是因为遇水更扩散晕染了一大半，原本月白色的裙摆如今全变成了暗灰色。
　　锦瑟瞧着一脸愁云的顾明昭，小心翼翼道：“姑娘，不如我再去寻一些皂荚来？”
　　顾明昭泄了气：“算了，这件罗裙算是废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锦瑟道：“姑娘，真的不再补救一下，这单丝罗裙总共就那么两条，若是下次回府夫人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顾明昭欲哭无泪：“可是都洗了这么久了，也没见效果，墨迹倒是越洗越大，也不只这三皇子到底用了什么材料自制的墨。”
　　奴仆俩人正愁眉苦展，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锦瑟松开手里的罗裙，转身去开门。对面一撒手，顾明昭尚未反应过来，顺着惯性直接坐到了地上。
　　锦瑟十分惊喜的朝顾明昭看去：“姑娘，是穆娘子！”
　　顾明昭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身上的灰尘拍了拍，过去迎接。
　　穆京华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丫鬟上前，那丫鬟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身衣裙。
　　顾明昭不明所以：“阿蓁这是何意？”
　　穆京华笑着解释道：“三皇子说今日放学，砚台倾倒不慎将你的衣裙弄脏了，那墨水不易清洗，特意托我为你送身衣裙来，算上赔罪。”
　　顾明昭万分惶恐，连忙拒绝：“是我大意不慎撞翻了砚台，劳烦殿下费心了。”
　　穆京华眼神示意那丫鬟，那丫鬟便将衣裙放置在一旁的石凳上。穆京华上前几步对顾明昭十分亲热地说：“灼灼，你可一定要收下。你若是不收，殿下回头问起来，我没将这事情办成，到时候反而会怪罪我，你忍心瞧着我受苦？”
　　顾明昭无奈同意：“如此便多谢殿下好意，也劳烦你再跑一趟，替我谢过殿下。”
　　“这是自然，”穆京华见她松了口，粲然一笑，“说来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顾明昭一头雾水。
　　穆京华瞧了自家丫鬟一眼，那丫鬟十分有眼力见儿的退下出了门。穆京华转头过来静静地瞧着顾明昭，顾明昭才反应过来，朝锦瑟使眼色。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锦瑟瞧着自己姑娘朝她抛媚眼，还傻兮兮地报以微笑。顾明昭清咳了一声，而后又瞪了锦瑟一眼，傻丫头才反应过来，颇为尴尬地朝穆京华笑了笑，退回房间里去。
　　穆京华见四下无人，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她们都说，靖恭太子仙去，我应是要守寡或者殉葬，还有更多难听的话。我占了这未来太子妃的名号这么多年，无数人不在看我的笑话。只有你，与他们不同，我是真心的感谢你。”
　　顾明昭回想了一下，那日她从藏书阁出来，路过花园，瞧见穆京华在那里伤心落泪，想来她定是因为靖恭太子之事伤心，于是便宽慰了她几句，这原本不算什么，没成想倒叫人家记了份人情。
　　顾明昭挠挠头，笑道：“这也原不算什么，我当时也只怕你想不开，说了些有的没的，你如今能走出来甚好。”
　　穆京华继续道：“同你讲真的，我与靖恭太子没什么情谊，我只拿他当作是我的兄长，他骤然仙去，说不伤心那是假的，但我更为自己难过。别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就算了，我那日哭，是因为父亲寄来一封家书，竟是劝诫我最好随太子一起去了，好了全穆家的名声。”
　　穆京华人人都艳羡她自出生起便承了“凤凰天命”，来日要入主东宫，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十几年来，她被那样一个名分困着，她只能循规蹈矩地活着，在别的女娘春心萌动之时，她却要恪守本分，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与言行，因为她将来要嫁给太子。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众人只知道她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她将会是储君的妻子。
　　十几年的人生里，顾明昭就像一道光一样突然就照了进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离经叛道的小娘子。顾明昭同她讲，何需守着个虚名过一辈子，你首先是成为你自己，而非要做谁的妻子，又或是十几年后成为谁的母亲。总见丈夫死了，别人逼着他的妻子为他守节殉葬，可是男子呢，有的妻子尚在还能做出停妻再娶，又有谁对他指指点点？这世间对女子多有不公，所以才更要有人迈出来这第一步。
　　若非那日的畅谈，穆京华不会下定决心，她不是谁的妻子，她不要守节殉葬，她要为自己而活。所以在中宫宣她进宫以后，她便做好了打算，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三皇子江珹墨居然也肯为她说情，她这才有了荣安县主这个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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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忙了一个多月，以后每周稳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