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椰子书签

2、凡事适度

　　自从经历了盛夏里冒汗的冰糖葫芦事件，颜安之和白喻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
　　唯独依然直呼大名。
　　颜安之下决心坚守他宁死不屈的铮铮风骨，在白喻看来不过是属鸭子的嘴硬。

　　盛夏终究消失在了梧桐树的尽头。九月份，高中开学了。
　　白喻依然每天白天都赶来颜家随颜广平坐诊学习，晚上再回去照顾奶奶。
　　开学之后，颜安之上高二，选了理科。除了繁忙的学业和父亲布置的课业，他还自告奋勇当上了几乎没人想当的班长。
　　好在少年满腔热血，有耗不完的精力用不尽的热情，在愈发凉爽的九月里熊熊燃烧。
　　刚刚步入二十一世纪的这一年，互联网开始飞速地发展，颜家也拥有了一台台式电脑。颜安之稀罕得不得了，两个月的暑假天天花不少时间钻研这个稀罕物件。
　　少年好奇心重，研究着研究着就研究到了一些未曾踏足的领域。颜安之学什么都挺认真，这次也不例外。
　　忙活了一天，已经到凌晨一点多了，精神尚好，他突然想起来暑假里学的新东西。于是悄悄溜进厕所，履行他用实践检验理论的准则。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血气方刚，开始还尚且收敛，慢慢地，一通指如疾风，才发觉已酣畅淋漓。少年的明亮的眼底起了一层雾，脸颊泛起红晕。
　　颜安之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连几天，颜安之都在一点钟后悄默声溜进那个熟悉的地方，进行睡前催眠活动。

　　周末早晨，田雪薇提着大袋子小袋子的早餐回了家。一大家子七口人围坐在一起。
　　老豆腐、豆浆、糖果子、鸡蛋包、油酥火烧、甜沫、煎饼果子、油旋......摆了一大桌子。
　　也只有周末，忙忙活活的一家人才有时间凑在一起吃顿丰盛的早饭。
　　颜星宸才刚上一年级，小孩看到一桌子好吃的，蹦蹦跳跳就弹过去了，正要下手去抓。
　　“啪”。颜安之蹦蹦跳跳地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妹妹： “小宸，洗手了吗？”
　　小孩也不生气，马上颠颠地跑去洗手。
　　颜安之笑呵呵地看着堂妹跑远，一边马不停蹄摆筷子一边招呼着问爷爷叔叔嫂嫂爸爸妈妈要吃什么。
　　“安之啊，你快坐下吃吧，我们都会自己拿。怎么你干什么都忙忙乎乎的！”叔叔笑着打趣道。
　　颜安之也笑着终于坐了下来，正想享用他最爱的甜沫。一抬眼，白喻径直从院里走来了。

　　“小白，来了哈！今天不坐诊了，咱休息一天！你家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和小之可以一块玩玩！”颜广平看起来心情很好，说话声音有些跳脱。
　　或许是初秋的微风正好，吹走了盛夏的焦躁。今天一家子都乐呵呵的。
　　除了颜安之。
　　本来他也心情很好，偏偏在送入口中第一口甜沫的时候看到了白喻。

　　“师傅，你们先吃饭。吃完我帮忙收拾收拾，然后再和小之玩。”白喻依然穿了一件白色外套，看起来精神不错。
　　白喻一边说，一边微微探头看了看颜安之——那小孩不满全写在脸上了，正气呼呼地大口大口喝着甜沫。
　　颜广平慈祥地看着白喻，心想“这孩子，才二十出头，就一副大人样子，以前小时候见他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唉，如果白兄不出那场意外该多好。”
　　吃完饭收拾完毕，叔叔颜广安带着媳妇孩子出去尚景了，颜安之的爷爷颜昌在院子里带着老花镜晒着太阳看书，母亲田雪薇闲散地浇着院里的花。只剩下白喻和颜安之不知道干什么。
　　“白喻，要不，你给小之号号脉。”颜广平看着俩人也不说话，有意让他俩拉近点距离。
　　“爸，您要是没事就出去玩吧。”颜安之心中暗暗叫苦。
　　这都什么鬼点子啊！

　　颜安之还是伸出了手腕，白喻也不推脱，索性正儿八经号起来了。他的手指搭在颜安之腕上，微微有些发凉。
　　“嗯？他的手，怎么这个季节就这么凉。难怪爸说他自从父母去世身体就不太好了。”颜安之胡思乱想着。
　　思绪被白喻温柔的声音打断： “额，小之你得注意身体诶，凡事得学会适度。”
　　“我知道了，我会少熬夜学习的。”颜安之心想： “怎么熬夜学习身体就能被别人看出来了，我身体也不行了？”
　　白喻笑了，笑里好像带着点调侃： “安之啊，我是说，不仅学习，其他东西也要适度。”
　　话音刚落，颜安之猛然想起自己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发生的事情，脸有些发烫。

　　“不要脸红不要脸红！”颜安之内心在狂叫。脸一红，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然而，他本身长得就白净，脸也容易红。这么一心理暗示，他的脸反而越来越红，衬得眸子更黑更亮了。
　　颜安之不敢看白喻。
　　他不知道，白喻这时候正趁人之危死死盯着他看，眼睛里的水光又出现了。
　　颜安之开始胡言乱语了： “怎么了，难道你就没有过吗？”
　　“安之，我们出去逛逛吧。”白喻好心解围。
　　“啊？哦！好好！”

　　两人从巷子里拐出去，走着走着就到了市公园。公园近几年才免费开放，周末里面都是游玩的人。
　　颜安之穿着酷酷的黑色带帽夹克外套，带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蹦蹦跶跶向前走。
　　看到路边的花花草草他要雨露均沾地碰一碰，看到三四岁的小姑娘也要偷偷背着她家长给人家笑着打招呼。

　　白喻有点想笑： “安之，听师傅说你学习挺棒的。”
　　“嗯哼？”颜安之有些小嘚瑟。
　　“那你以后有什么理想吗？”
　　颜安之停住了脚步，虽然感觉想被大人审问一样，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我喜欢数学，也喜欢画画，嗯，总之，我以后想当个建筑师！”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深深发光，说罢，他又觉得有些心虚，偷偷看了看白喻。
　　他怕白喻觉得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理想主义者，虽然，他承认他就是一个幼稚且理想主义的人。
　　可是迎来的是白喻欣赏的目光。
　　——不遮遮掩掩一点，完全坦然和尊敬的欣赏。
　　“嗯！”白喻又在对着他笑。光影之下，他的鼻子更加挺立了。

　　“颜安之！”两个个头差不多的男生朝他们走过来。
　　白喻一愣，还没看清楚叫颜安之的人，就发现他旁边的另一个熟人： “粟逸！”
　　这下另外两个人也愣住了。
　　对面那个叫颜安之的男生赶忙开始缓解气氛： “呦嘿！那我介绍一下，这是颜安之，我学弟，上高二。我是蒋楠，高三。”
　　颜安之指着白喻，紧接着介绍： “这位是我师——啊不对，这是我爸的徒弟，白喻。”
　　白喻笑了笑，赶忙说： “这是我大学的社团朋友——粟逸。”
　　好家伙这是开火车接龙呢。

　　颜安之直直看着对面两个男生，等着他们介绍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声了？
　　那个叫蒋楠的男生用痞子般吊儿郎当的语气说： “那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粟逸，我哥哥。”
　　粟逸一听他叫自己哥哥，明显哼了一声。
　　粟逸的眉毛细细长长的，瞳孔颜色很浅，给人一种冷清的感受。他长得笔直清瘦，穿着讲究，站在那里自带高贵的气质。
　　颜安之打量着程逸，想起来小宸天天拿着的最近流行的芭比娃娃。眼前这个人的气质还真有点像男版的芭比娃娃。

　　白喻解围道： “粟逸，怎么来老家了呢？我记得你不是毕业后就在当地找了工作吗？”
　　“咳，最近休假。就回来处理点事情。”
　　“啊，我哥哥来处理我。”蒋楠嬉笑着插科打诨。
　　粟逸礼貌地说： “那个，抱歉，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着轻轻拽了拽蒋楠。他的声音像从清晨的青海湖滤出来一样，干净而冰冷。
　　被粟逸拉着的蒋楠继续嬉笑着说： “喻哥，今儿有事，改天再聚哈！”

　　白喻看着两个人走远，已经猜中了几分两人的关系： “小之，你怎么还认识他？”
　　“他是高三理科班的学长，我上个月参加比赛认识的，数学竞赛大牛诶！”
　　白喻好像没听见似的，专注地看着满地的落叶。
　　他拾起一片巨大的金色的叶片： “你看这叶子，都和你手一样大了。”说着递给了颜安之。
　　白喻的手长得很好看，骨骼分明，和他本人身材一样瘦削。
　　颜安之接过来，比了比，他的手比同龄人要明显小一些，白白的，手指很长，还有些肉乎乎的。
　　“你别说啊白喻，还真是正正好好一般大的！”

　　白喻轻轻敲了一下颜安之的脑门，： “怎么还叫我大名呢？没大没小的。”
　　颜安之喉咙微微动了动： “白哥？”
　　颜安之就是不服气叫什么师兄师哥，寻摸了一圈感觉还是这个称呼好点。
　　“什么白哥，还和平白鸽呢。”白喻轻声吐槽，注视着眼前的人。
　　白喻这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颜安之是一只猫了——他的人中很短，唇峰又很明显，像小猫一样无辜。
　　公园里人越来越多了，再热闹，也抵不过秋风阵阵送来的凉爽。又一阵秋风吹过，叶子簌簌，争先坠落。
　　北国的秋，到来得这样静而快，不及掩盖炽热夏末。
　　叶子被风猛地卷起，扬起了满地的枯木碎屑。白喻直直地盯着颜安之葡萄般黑溜溜的眸子，一字一字地说： “把白去掉吧，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