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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春分 ...

  •   太医来过后,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芷兰便悠悠转醒。

      阿桃扶着芷兰起身,跟芷兰讲黄公公的话:“小姐,圣上特许咱们住在大小姐生前的寒霜殿。”

      芷兰点了点头,走到贵妃榻上坐下,阿桃拿了个大氅给她披上。

      “小姐,想来圣上待贵妃是极好的,您看不仅院中栽满了梅花树,殿中还有那么大一个金鸟笼。”阿桃说着,指了指大殿正中央。

      “奴连黄金打造的鸟笼都没见过,更不要说这么大一个了,把奴放进去都绰绰有余。”阿桃说完挠了挠头,“只是奇怪,里面一只鸟兽也没有。”

      芷兰望去,眼神淡然,开口道:“好吗?我倒不是这么认为。”

      阿爹与同僚把酒闲聊之时,芷兰总是能听到些许,圣上登基十二载,但后宫却未一人诞下皇子,就连公主也是没有,而这晋王,本是圣上胞弟的孩子,自小便养在封地,可有一日,逆贼反叛,晋王一家惨遭灭门,只有被嬷嬷藏于一个枯井的晋王幸而留下性命,之后圣上,便将其接回京城,以太子之礼教养。

      她知道,晋王可不仅是皇室宗亲那么简单。

      所以入宫之前,当得知圣上不仅破例召她入宫内主持丧仪,还选了晋王协同主持的时候,芷兰也同寻常人一般认为圣上十分宠爱阿姐。

      按照礼制,妃嫔薨逝应开棺放置七天,僧人为其诵经,以祈求逝者安息,也是让宫内各人最后祭拜一下逝者。可今日在莲台殿内,那棺椁上落着一层薄灰,钉子上也是如此,看样子几日前便合棺了。

      这些种种,都让她感觉自己之前可能想的太简单了。

      芷兰有些想不通,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

      忽然她是想起什么,叫过阿桃:“你这一天有见过阿姐身边的春分吗?”

      “奴未曾见过。”

      这就奇怪了,且不说莲台那边一名洒扫宫人都不曾见到,春分竟也不在那里守丧。

      “阿桃,你去找个靠谱点的小太监,给他一些银钱,让他打听一下,阿姐身边伺候着的春分在哪。”

      阿桃应下,去匣子中取了一些,往殿外走去,刚踏出殿门,阿桃犹豫再三,又返回来,向芷兰问道:“小姐,若是让宫中贵人发现怎么办,我们毕竟刚来,也不知他们是不是个嘴严的。”

      芷兰手中摆弄着梅花,剪了剪花枝,将它插入手边的花瓶中,淡淡的开口:“怕什么,我们只是思念阿姐而已,说出去也没什么的。”

      阿桃现下了然,便快步离开了。

      窗外似乎是有鸟雀飞走,弄得树枝微微晃动,惹得月光也一颤一颤的。

      ======

      晋王府书房中,谢如珩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如珩!”沈桐羽忽地闯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一旁,吃着侍从们准备好的点心。

      沈桐羽是沈大将军独子,沈将军自弱冠之时便伴在先帝身边,为先帝出生入死,征战沙场,随先帝开辟了大康,年近五十得一子,全家上下自是保护的紧,便养出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诶......你在写什么?”沈桐羽快步上前,抽走书案上得纸。

      “风霜凝砌塑冰骨,一枝梅花艳如杏。”沈桐羽念着之上的诗句,捂着肚子开始发笑,“你这是看见哪家美人了?竟让你这般眷念。”

      谢如珩不语,嘴巴抿成一条,从沈桐羽手中夺过纸张,揉成一团,砸向了沈桐羽。

      沈桐羽一边笑着,一边用手肘挡着飞过来的纸团。

      “我托你查得事情可是查到了?”谢如珩走到一旁,拾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盘之中。

      “那是自然,小爷我办事向来妥帖。”沈桐羽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递给了谢如珩。

      “都记在这本子上了。”沈桐羽说完,抿了抿热茶,看向谢如珩,“这芷家二小姐,常年养在深闺之中,很少出门社交,有的也只是随着父母去布善施粥。”

      谢如珩一边翻着手中的本子,一边回应着:“倒是与今日所见一样,与她阿姐一般是个温和性子。”

      “啊??可街坊邻居说这位二小姐是个跳脱性子。”沈桐羽一边反驳,一边走上前去,执起一枚黑子落下。

      谢如珩突然回想起在宫中,芷兰问他“我阿姐可过的幸福?”,怕是她八成不信梅贵妃是失足落入湖中。

      今日见面,芷兰一直抱着那束梅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像极了兔子,他本以为她如同她那阿姐一样,安静温婉,小心谨慎,掀不起什么波澜,可似乎那不是真正的她。

      有意思,好想扒开她的皮看看里面藏着的是什么....

      谢如珩思索着,门外传来刀四叩门的声音。

      “进来吧。”谢如珩缓了缓神,坐到了书案旁边。

      “寒霜殿那边给了一个小太监一把银子,是要打探梅贵妃身边春分的消息。”刀四拱了拱手,对着谢如珩回禀。

      “这姑娘这样大张旗鼓,第一天就敢打探消息,也不怕惊动宫里的贵人们。”沈桐羽悠悠说道,“听起来,倒像个蠢的。”

      谢如珩想了想,接着问:“她看着可像是真晕了?”

      “属下觉得,并不像。陈太医走后,没过多久,芷二小姐便醒了。”

      果然如此,谢如珩轻笑,她果然不如表面那般天真烂漫,懂得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打探消息。

      蛮有意思的,那他不如也就往这火堆里再添一把柴。

      “如今春分在哪,你可打探出来了?”谢如珩向刀四问道。

      “贵妃娘娘薨逝之前,将她托付给了淑妃娘娘。”

      “你找一些人,将寒霜殿在找人的事透露给淑妃。”

      “是。”

      “你下去吧,继续盯着那边。”谢如珩挥了挥手,随后刀四便跳到树上,将身影隐没在树枝当中。

      谢如珩起身,与沈桐羽继续着刚刚那场棋局。

      ====

      寒霜殿内,芷兰倚在一旁,仔细地绣着经被,棺椁已合,其他都有礼部去准备,芷兰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刀四落在树上,观察着殿内得一举一动。

      树枝抖动,弄得月光晃着她的眼,芷兰微微蹙眉,但手里活丝毫没有停下。

      她绣得极其认真,连阿桃进来都不知晓。

      “小姐,春分来了。”阿桃低声轻唤着。

      春分跟在阿桃身后,像是一只易受惊得鸟,小心的观察着四周。

      芷兰只是以梅贵妃阿妹身份进宫,殿内只有两个洒扫宫人,可春分仍旧怕的不行,芷兰见状,让阿桃叫他们下去歇息。

      待殿内只剩下芷兰三人,芷兰忙上前拉住春分。可春分却挣脱开,跑到各个窗沿下查看,见彻底没人后,便扑通一下跪在芷兰面前。

      “你这是干嘛?”阿桃忙去扶春分。

      春分依旧跪在地上,泪如雨下,说:“二小姐您快离开这里吧,娘娘说,若您进宫来,一定要将您劝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不在阿姐身旁?”芷兰急切的问着。

      春分用袖口擦了一下眼泪,啜泣着说:“贵妃娘娘根本不是失足跌入湖中,娘娘她,她是自己跳入湖中的。”

      窗外冷风呼啸,眼看着今晚要下暴雪,皇后娘娘特意给每宫送了两大盆金丝碳,寒霜殿也不例外,整个殿内暖烘烘的,可芷兰却觉得身处冰川之下,寒意从胸腔直达全身。

      春分缓了口气,说:“圣上不能人道,所以每当侍寝之时,都会虐打娘娘,将怒火发在娘娘身上。”

      芷兰跌落在座上,双目失神,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她还记得阿姐入宫前一夜,她缠着要和阿姐一同睡,缠着阿姐给她讲她和圣上的故事。阿姐说,是在花灯节那日,她与我们被人群挤散,面具也被撞掉了,一个好看的少年郎帮她捡起,护着她走出了拥挤的人群。她还记得那时,阿姐说着逐渐变红的脸颊,正如画本子里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家一样,眼中有着欢喜,有着期盼。

      春分继续说着,想起的声音将芷兰从回忆中拉回,“娘娘浑身青紫,常年要穿着深色衣裙遮着,但凡浅一些,薄一些的衣服,都遮不住,若是让宫人发现,娘娘也会遭到毒打。”

      殓服色浅,遮不住阿姐的一身伤疤,所以这就是一定要在她来之前合棺的原因。

      芷兰紧紧的握住茶案的一角,即便指甲都已深深嵌入木头当中,她竟也没感受到丝毫痛苦。

      这就是所谓的恩爱,所谓的荣宠,芷兰没忍住,嘲讽地笑了出声。

      入宫前,芷兰想过千万种可能,许是是宫妃争风吃醋,有或许是前朝政事牵扯到后宫当中...可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前些日子,娘娘随奴说,坚持不下去了,便将奴托付给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怕奴有事,便将奴关了起来,等奴被放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娘娘薨逝的消息了。”

      “那寒霜殿内其他人呢?”芷兰冷冷的问着。

      “皆被杖毙了。”

      阿桃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只有春分在一旁不停的劝着芷兰不要留在宫内。

      芷兰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呆呆地看着殿中的黄金鸟笼,她不敢想,也不敢问,更不敢去触碰。

      芷兰从匣子内掏出阿姐寄给她的书信,每一封结尾都是“我一切安好,愿阿兰一生顺遂。”

      “阿姐,真的安好吗?”芷兰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阿兰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让这偌大的皇城给你陪葬。”芷兰抱着书信,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她好想一把火烧掉这个大殿,烧了这个皇宫,为阿姐放声痛哭一场,但她不可以,她不能让别人瞧出点什么。

      一切,都需要徐徐图之。

      蜡台上,红烛三两只,一股股风从窗缝露入殿内,引得室内烛光晃动。

      芷兰缓了缓,走上前,伸手捏灭一盏红烛,使得她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

      她定了定神,便开口让阿桃擦掉脸上的泪痕,再去帮她打水洗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一切如旧。

      芷兰躺下,强迫自己入睡,可闭上眼就是阿姐在唤她。

      忽然床边窗户发出微弱的吱呀声,芷兰瞬间浑身紧绷,悄悄将手伸入枕下,攥紧她事先藏好的簪子。

      窗户似乎开的更大了,一股冷风吹入,冷的她颤了一下,随后一道黑影翻身而入。

      这人并没有做些什么,只是定定站在床前,直直的盯着芷兰。

      这人身上的熏香,芷兰似乎游戏熟悉,可又不知在哪里闻到过,芷兰想着,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这一幕被那人看在眼里,他嗤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样式的东西,晃在芷兰口鼻处,芷兰用指甲掐着自己,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沉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风霜凝砌塑冰骨,一枝梅花艳如杏。”引自南宋诗人卢梅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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