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旭日》昭昭旭日

3、第三章 晚膳

　　崇德殿内，谢渊身着一身明黄色龙袍伏在书案上。

　　书案上正放着礼部刚呈上来的美人图，谢渊时不时的在旁边题上诗句，或是在空白处盖上私印。

　　殿外，一名侍从走到黄福海身边，低声说着些什么。

　　黄福海听完，走进殿内，向谢渊弯腰行礼：“圣上，寒霜殿那边找到春分了。”

　　谢渊没有讲话，仍是摆弄着那一幅美人图。

　　黄福海低着头，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他怕圣上发火，遂然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谢渊将那美人图挂在墙上，与另一幅图相邻着，淡淡的开口：“黄福海，你觉得这两个美人谁更美一些。”

　　那幅美人图四周已有些许的发黄，皱皱巴巴，四周也有些起翘，不像是精心收藏着的，与这幅新挂上去的画对比鲜明。

　　黄福海抬头一看，认出这画中二人是梅贵妃与芷家二小姐，这他敢讲什么，只好讪讪作答：“奴不敢妄议贵人。”

　　老奸巨猾，谢渊轻笑了一声，问道：“春分进去后可有什么异常？”

　　“未曾，宫人回禀说一切如旧。”黄福海回答道，“只是芷二小姐又去了一趟莲台，向僧人请了一串佛珠和一些经书，说是要给梅贵妃诵经祈福。”

　　“倒是个能沉住气的。”

　　说完，谢渊伸手取下梅贵妃那幅图，将它扔进一旁燃着的炭盆中。

　　火苗迅速攀上了画纸，先是烧破一个小洞，随即快速扩大，将整张画卷吞噬。

　　“圣上，该喝药了。”侍从将太医院刚煎好的药端到他面前。

　　谢渊不悦，一脚踹倒了端药的侍从，侍从高高举着药碗，不敢让药汤撒出去丝毫，但还是有一部分落了出去，滚烫的药汤滴在手上，瞬间烫起一个水泡，红艳艳的，看着有些瘆人。

　　“吃吃吃，吃了多久了就没有用，一群庸医。”谢渊说着，也没有接过药碗，只是回到案前，继续盯着墙上的画。

　　今日早些黄福海回宫后，谢渊便问过他芷兰是什么样子，黄福海只是说：“自是与梅贵妃有几分相像。”

　　像，那便是极好的.......

　　他不在乎春分说了些什么，走一个，便再来一个，这个道理就算芷兰她不懂，芷宴他也不会不懂。

　　既然将人送进来了，那边是做了十足的打算。

　　小太监仍颤颤巍巍的端着那药碗，谢渊只觉得碍眼，快步上前，将药一饮而尽。

　　“在哪里寻到的春分？”

　　“淑妃娘娘宫中的惊蛰将她送出来的。”黄福海回着。

　　“淑妃......她倒是和芷若惺惺相惜。”谢渊回想起那次芷若拼死护住淑妃的场景，简直可笑，护住有什么用，不是她便是她，有何区别。

　　谢渊顺势将芷兰那幅也扔进炭盆，画卷燃烧成灰烬，殿门敞开，寒风吹进了殿内，吹的炭盆里的灰烬四处乱飞。

　　他蹲下身子，盯着那些飞出盆外的灰烬，因着殿外吹进来的风，他们有些飞得高高的，大约在小腿那里，可他一挥手，它们便落在地毯上。

　　谢渊嗤笑一声，起身便坐回座椅当中。

　　====

　　今日便是第五日了，距阿姐入皇陵的日子只有两天了。芷兰早早便梳洗完了，想着嘱咐阿桃与春分一番后，便去和僧人一齐为阿姐诵经祈福。

　　芷兰蹑手蹑脚的进入莲台，生怕打扰到僧人们。

　　她站在一旁，寻找着可以跪拜之地，她看着看着，发现地上的红烛似乎与昨日有些不同，她留心记着，想着回去画下来，再仔细瞧一瞧。

　　莲台依旧是门窗紧闭，阿桃和春分忙着擦拭棺椁上的灰尘，殿内只剩下僧人敲击木鱼的声音。

　　芷兰将带来的梅花洒落在棺椁四周，便去寻个空地，听僧人讲诵经文。

　　跪了有些时辰，芷兰感觉膝盖有些酸痛，想缓一缓，便让阿桃将她绣了一半的经被拿出来，盖在棺椁上试一试。

　　“你这是做甚？”突然殿门被推开，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那人正从殿门跨入，芷兰没来的及抬头，便看见那人明黄色的衣角上绣着盘龙，接着便是熟悉的玄色蟒袍。

　　芷兰连忙跪下行礼，“臣女叩见圣上，叩见殿下。”

　　“你就是梅贵妃的妹妹？”谢渊问道。

　　“是，臣女为阿姐绣了经被，想看看是否合适。”

　　谢渊低头看着芷兰，只见她跪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的，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竟有些颤抖。

　　“起来吧。”谢渊冷冷的开口。

　　“谢圣上。”

　　芷兰缓缓起身，又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两步，像极了害怕的小兔子。

　　谢渊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果然如同黄福海说的那般，与她姐姐一个性子，那便好办多了。

　　僧人向他们呈上装有竹立香的匣子，谢如珩捻起几只递给谢渊，谢渊走上前去，借着旁边的香火，为梅贵妃上香。

　　谢如珩垂立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谢渊。

　　莲台内香火味充盈满室，香火味道淡然，虽弥漫在空气中，但也盖不过平日里贵人们用的熏香。

　　“你莫要怕，朕只是来看看梅贵妃。”将竹立香插入炉中，谢渊转身朝着角落里的芷兰说，“丧仪重地，不便闲聊，那今日晚膳，你就到崇德殿陪朕用膳吧，顺便给朕讲讲你阿姐小时候的事吧。”

　　“是。”芷兰怯懦地回答。

　　说罢，谢渊便带着谢如珩转身离去，芷兰送走二人后，便寻个地方，照旧与僧人一齐诵读着经文。

　　====

　　“小姐，真的不要奴陪着吗？”寒霜殿内，春分一边帮芷兰梳着发髻，一边问着。

　　“不用，阿桃陪着就行。”看向梳妆台，拿起一个白玉发簪递给春分，说着“就戴这一个就好，不必华丽。”

　　春分应了应，只帮芷兰挽了一个简单的少女发髻。

　　芷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了想，便拿起桌上的胭脂粉，擦了又擦，她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现下看着更加惨白。

　　估计今晚就能知道自己能否留在宫中了，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发颤。

　　可不论怎样，总归是要走这么一遭的。

　　梳洗装扮好后，芷兰便带着阿桃前往崇德殿。

　　黄福海一看到芷兰来了，便连忙上前迎着。

　　“见过黄公公。”芷兰向黄福海行礼。

　　“奴见过芷二小姐。”黄福海向芷兰回礼，“圣上正在召见晋王，还请芷二小姐在外面等一会儿，奴先通传一声。”

　　芷兰微微颔首，站在一旁，默默的等着。

　　内殿的门似乎没有关严，芷兰依稀可以听见里面的打骂声，甚至有瓷器摔碎的声音。

　　不大一会儿，黄福海回来了，引着芷兰向殿内走去。

　　刚走到一半，就见晋王走了出来，芷兰连忙行礼，“臣女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依旧温文如玉的声音传入而中。

　　芷兰抬头，看见谢如珩脸上、脖子上一堆青紫，嘴角也泛着几滴血丝，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将自己的丝帕塞入谢如珩手中，转身便随着黄福海走进殿内。

　　“圣上，芷二小姐来了。”芷兰站在内殿门口，等着黄福海。

　　谢渊微微抬眸，挥手示意，黄福海一边引着芷兰，一边让宫人们安排晚膳。

　　“臣女叩见圣上。”芷兰跪在地上，将脸低下，都快要埋进地毯当中了。

　　谢渊看着她这般怯懦的样子，只觉得十分满意，“起来吧，不必行如此大礼。”

　　“谢圣上。”

　　谢渊起身，坐到餐桌旁，顺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叫芷兰也过来坐。

　　宫人们为谢渊和芷兰布菜，谢渊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芷兰，只见芷兰不徐不疾，小口小口地吃着。

　　“你倒是与你姐姐极其相似，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谢渊放下筷子，幽幽说着。

　　“阿姐温和娴静，臣女自是比不上。”芷兰连忙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向谢渊行礼。

　　“只是寻常家宴，不用行礼。”说完，他便拉着芷兰的手让她落座。

　　“阿若自是顶好的女子，是朕没有照顾好她。”说完，谢渊拿起一旁的丝绢擦了擦眼角。

　　“阿若之前总是同朕讲，家中有一阿妹，最是跳脱随性，也不知什么样的男郎能兜得住她。”谢渊拍了拍芷兰的手，继续说着，“阿若肯定是同朕夸大了，朕今日一见，只觉得你与你阿姐一样温婉恬静。”

　　芷兰不紧不慢地为谢渊布菜，随后放下下筷子，笑着回应他。“阿姐入宫之时，臣女还未及笄，难免小孩子心性，自然是跳脱了些。”

　　“春分可找到了？”谢渊突然来这么一句，惊得芷兰夹菜的动作一顿。

　　“找到了，各宫娘娘怜惜臣女刚失了阿姐，都帮着臣女一起寻找，当天晡时便找到了。”

　　谢渊伸手，捻起花瓶中的一只红梅把玩着，似询问般的开口，但语气却十分强硬：“既然春分都找到了，不如就留在宫中陪着朕吧，也好与朕说说话，就像阿若从前那样陪着朕。”

　　芷兰本就低着头，听到这话，将头埋的更低了，只是脸上添了些许小女儿家的红晕。

　　谢渊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了出声，随即说着：“朕不迫你，若是想好，便在两日后，便来还这里见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