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为妃 ...
-
从崇德殿内出来后，谢如珩就一直摆弄着手中的丝帕，帕上绣着梅花，但在一旁的角落里却有着一些碎落的兰花花瓣。
“芷兰....兰花....”谢如珩小声给呢喃着，他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似乎总是与梅花相伴，还是第一次见她身边出现其他花。
丝帕素白，衬得他手腕上的青紫更加刺眼。
他满脑子都是在崇德殿内她凑上前的场景。
他也不是没被人见过那种落魄的时候，可天子盛怒，大家避之不及，她倒是敢上前。
谢如珩站在原地，任风雪打在他脸上。
少女毫无血色的薄唇一开一合，低声说着：“王爷似乎需要换一换熏香。”
谢如珩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檀香的味道似乎已经渗进布料之中了，确实该换一换熏香。
红墙白地，将人牢牢困于这四方天地之中。
白子黑子，步步为营，可谁又是心甘情愿入局的呢？
今夜，她便再也出不去这四方天地了吧。
他不是什么圣人，不想管些闲事，但今日，他倒是想做一回善人。
是对立还是并同盟，他也不知，那便赌一局吧。
谢如珩转身看向琴五，吩咐着：“今夜便宿在宫内，让刀四来见我”。
===
寒霜殿内，阿桃端着水盆进入殿内，打算伺候芷兰洗漱。
芷兰只是让她将烛火熄灭，放下水盆，便挥手将她屏退，随后拿起一旁的口脂涂了涂。
殿内漆黑一片，唯有皎皎月光透过窗纸落入殿中。
芷兰倚在贵妃榻上，发丝如瀑，垂落在身后，月光照在乌发上，似海面涟漪一般发亮。
她拨弄着耳边的发丝，视线却一直落在对面的窗户上，似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搅动的发丝缠在指骨分明的手上，勒出了些许红痕。
窗外寒风呼啸着，声音之大，引得树枝颤了又颤，也盖过了窗户的吱呀声。
谢如珩利落的翻入寒霜殿，下意识的往床榻上看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殿下金安。”芷兰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用手撑着头，笑着向谢如珩问安，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谢如珩循声看去，室内昏暗，只能靠着零碎的月光观察着少女。
她似乎与晚时不太一样，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谢如珩走上前去，拿起茶案上的火折子，点着一支红烛，放在一旁，说：“你倒是淡定。”。
芷兰忽地将脸凑到谢如珩面前，笑着回答他：“殿下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臣女有何惊讶。”
少女薄唇微启，吐出的温热气息洒在谢如珩的鼻尖上，弄得他痒痒的，他忙的别过脸去，脸上不自主的增添了几分红晕。
“果然是熏香。”他小声的说着。
芷兰没忍住笑出声来，打趣着说：“殿下那熏香简直是要把自己腌入味了，要是再夜探其他女子的闺房，可别再被认出来。”
谢如珩不语，只是坐在一旁，盯着芷兰看，她今日似乎心情极佳。
都要常伴圣驾了，还这么开心吗？也许她还不知道她阿姐的事吗？
芷兰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便开口缓解气氛：“多谢殿下帮臣女寻得春分。”
烛火摇曳，闪的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更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阿姐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殿下那日来，便是想确定这个吧。”芷兰笑着，拿起剪刀，挑了挑烛芯。
谢如珩有一秒的错愕，他来之前，将写满她消息的本子读了整整两遍，自以为对她甚是了解，可眼下，他不确定了。
若有机会，他真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一看，究竟与旁人有什么不同，竟如此胆大。
烛芯突然炸开，将他们二人弄得一惊。
谢如珩很快便缓过神来，他将脸凑近些，像野兽盯着猎物一样，伏在芷兰耳边，轻声说：“你就不怕我去告诉圣上。”
“您会吗，殿下？”芷兰转过头，狡黠地笑着，薄唇擦过谢如珩的脸颊，虽只是一瞬，但也留下一道口脂印。
谢如珩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惊得芷兰一脸疑惑，这人怕不是得了癔症吧，他想知道的她都讲了，怎么还笑出声了，难道嫌弃她蠢？
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八成是有什么疯症，能为她所用就好，大不了最后跑得远远的，让他抓不到就好了。
“前几日你果然是装的。”谢如珩小心的擦着脸上的口脂，“那接下来，你当如何？”
“臣女还能选择吗？”少女尾音上翘，勾的人心里痒痒的，“难道殿下要帮我吗？”
少女眼中笑意盈盈，谢如珩与她对视着，似是在博弈，又似是在缱绻。
突然窗棂下响起了敲击声，芷兰事先就让阿桃再外面守着，若是有人来洒扫，便敲一敲窗棂，看样子是有人来了。
芷兰忙坐起身子，向谢如珩说：“时辰不早了，殿下请回吧，臣女做出选择会让树上那只鸟儿给您传信的。”
谢如珩嗯了一声，便翻出窗外隐没在黑暗之中。
刀四在树上一颤，原来被发现了，心里盘算着一会下去要领到什么样的责罚。
阿桃匆匆走进，一脸担忧地看向芷兰：“小姐，殿下若是去告发您，怎么办？”
“他不会的。”芷兰走下塌去，打算洗掉脸上的脂粉，“更何况，崇德殿那位估计已经全知道了。”
小桃一听，更是着急，话语中都带上了些许哭腔：“那怎么办啊，小姐?”
“怕什么”芷兰接过一旁的绢布，擦了擦水渍，说：“盘鹰自以为事事尽收眼底，便也不屑去管角落里的兔子正在做些什么。”
因为在雄鹰眼里，兔子终归是兔子，蠢的上不了台面。
可在兔子眼里，他又何尝不是一条春天里打盹的虫虫？
=======
转眼，便到了阿姐安葬的日子。
礼官在前面念着吊词，一众妃嫔跪在灵柩面前。
芷兰跪在妃嫔后面，一个词也听不进去，泪水模糊了眼眸。
唢呐声响，满殿泣声。
唢呐声停，众人散落。
起棺、落棺好像一瞬间就结束了。
一切看似盛大，其实都只是做给旁人看的。
人都没了，丧仪再是盛大，又有什么用呢。
众人落泪，又是有几分真心？只不过是借着这一个由头，哭一哭自己罢了。
梅贵妃身死，下一个会轮到谁，谁又知道呢？
每个人都时不时瞟一眼芷兰，恨不得她留在宫中，成为第二个梅贵妃。芷兰不是没感觉到，都是为自保罢了，她又计较些什么呢，倒不如好好盘算一下今晚的事情。
陵寝门封，丧仪结束，众人轮流为梅贵妃上香。
芷兰起身，呆呆的站在旁边，待众人退却后，独自在地上洒满梅花。
不远处，谢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黄福海仔细的为他撑伞。
“你说她今晚会来吗？”谢渊同身旁的黄福海说。
“奴不知。”
就看她对他有着多深的恨意，谢渊转身，摆驾回了崇德殿。
谢如珩从暗处走出，自然地从筐里取了一些花瓣，随着芷兰一同撒着。
===
该去赴约了，芷兰坐在梳妆前，对着铜镜擦着脂粉。
女为悦己者容，进宫数日，她似乎只有见圣上时才会擦一擦脂粉。
他又何尝不是她心尖上的人呢，只要在心里不就好了，芷兰自嘲的笑了笑。
春分拿着两件素白的衣裙，低声询问着芷兰的意见。
芷兰摇了摇头，叫她将平素阿姐最喜欢的那件墨绿色衣裙拿来。
春分顿了顿，虽是不解，但还是去拿了，她按照芷兰的要求为她梳上官夫人常梳的发髻，又在乌黑的发上插了许多金银发簪。
“小姐，丧仪刚完，这么华丽可妥当？”春分站在一旁，低声问着。
芷兰只是浅浅嗯了一声，转身询问阿桃：“都准备好了吗？”。
阿桃将刚从小厨房拿上来的食盒端到芷兰面前，回着：“准备好了，奴亲自盯着的，都是按照小姐的要求一步步做出来的。”
芷兰微微点头，便让阿桃拿上食盒，随自己出去。
芷兰站在这四方院中，呆呆地看着天，这便是阿姐常见的吧。
四面红墙，将天地困于一口，人于院中，便是囚其一生。
无妨，往后她自然也会知道阿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
芷兰走在宫路上，每一步都有些沉重，刀四在一旁跟着，每到一个地方，树枝晃动，似乎都在提醒芷兰，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既然有了选择，就不要退却。
芷兰不再多想，带着阿桃向崇德殿走去。
“圣上，芷儿小姐来了。”崇德殿内，黄福海向伏在书案上的谢渊禀着。
谢渊从一堆奏折中抬头，微微点头，让黄福海将人带进来。
芷兰从阿桃手里接过食盒，便随着黄福海走进内殿。
墨绿色深，伴着摇曳烛火，衬得芷兰腰细如柳；芷兰小步走着，头上的步摇微微晃动，直叫人挪不开眼。
“圣上万安。”伴着布襟间玉石碰撞的声音，芷兰向谢渊行礼。
“一步一摇曳，顾盼百媚生。”谢渊走上前，抬起芷兰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芷兰也是不怕，笑眼盈盈地看着谢渊，“你倒是要比你阿姐更美一些。”
“只不过这丧仪刚结束，你却是穿的华丽。”谢渊冷冷的声音在芷兰头上响起。
“圣上不喜吗？”芷兰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谢渊看。
真是有趣，这个人与她阿姐有几分相似，但性格又差这么多，好想知道她以后会干些什么，反正在他手里，到底是自作聪明，还是真的聪明，日后便知道了，闹腾一点，也是有趣。
“你可想清楚了？”谢渊在一旁盯着芷兰，像是野兽看见了猎物，充满着好奇与贪婪。
芷兰不紧不慢从食盒里拿出阿姐之前常做的梅花酥，摆在了谢渊面前，用手指捏起一块，递到谢渊嘴边，不紧不慢地开口讲着：“圣上宠爱阿姐，日后定然也会对臣女极好的。”
“好！”谢渊笑着拍了拍手，将脸凑近，一口咬在芷兰递来的梅花酥上，“既然要代你阿姐留在宫中，那便还是梅贵妃吧，赐寒霜殿。”
“谢圣上。”
那一晚，芷兰乘着御用步辇，由黄福海亲自送回寒霜殿。第二天，阖宫上下无人不知，那寒霜殿又新添了一位梅贵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