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仁间客

30、泪水

　　彭思忆那天嚷嚷着要拍照。

　　他给文潇和彭言琛偷拍了两张双人照，角度和氛围都很到位。
　　有一张是他们晚上一起去看烟花时照的，低垂的夜空俯瞰着人间，烟花一直不停的绽放着，有一次烟花正好升在两人头顶，于是彭思忆拍下来了。

　　那张照片抓拍的恰到好处，彭言琛看着动人的烟花，而文潇却别过脸看着旁边的彭言琛。

　　晚上回家以后，彭言琛就发现了彭思忆偷拍的照片，发现挺好看的，就都要了过来。

　　他第二天把照片洗了出来，都洗了双份，打算给文潇一份。

　　-

　　A市新开的广场那边有表演，两人是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才约着又出来了一趟。

　　新开的广场旁边有条艺术街，有办书法展览，美术展览之类的，貌似还有猜灯谜一类的东西。

　　街道上的艺术风采很是独特，一路走来各式各样的。

　　文潇被彭言琛拉着去猜灯谜，猜对一个就给奖。

　　出灯谜的是个慈祥面善的老爷爷，年岁不小，手上拎着一对挂坠，那挂坠精美的很，风格艺术，还带着不少古风气息。
　　老爷爷冲两人笑笑，“小伙子，猜灯谜吗？猜对一个得一个挂坠哦。”老爷爷语气有些可爱。

　　彭言琛和文潇点点头。

　　老爷爷便说道，“记一半，忘一半，打一字。”

　　彭言琛想了一会，没想出来，于是他转过头，看了眼文潇。

　　文潇和他对视了一眼，便说道，“忌。”

　　彭言琛皱了皱眉，“对哦，忌！”

　　老爷爷似乎为两个人感到开心，“哈哈哈猜对了！”他把手上的两个挂坠递到了两人面前，“来来来，一人一个！”

　　彭言琛想起了老爷爷刚刚说的话，问道，“爷爷，我们应该再答一个吧？您刚刚不是说，猜对一个只给一个挂坠吗？”
　　文潇也有点不解。

　　老爷爷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哈哈哈，我是说过这话，我这里的一对挂坠，是送给要相守一世的人的，哈哈，你们不就是吗？”老爷爷问道。

　　文潇和彭言琛都愣了一会，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老爷爷打量了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把东西塞在了两人手里，“刚才在那边牵手的，不是你们吗？”

　　“小伙子，你们很勇敢，爷爷祝福你们。”

　　在这个不被人理解的时代，有很多的爱情都难以被世俗接受。
　　但是那一刻，只有漫天的星光看着他们走在一起，只要有人见证过，世间一切，都安宁。

　　人群很多，街道还很长，两人并排走着。

　　彭言琛余光一扫，看到了旁边有一家卖娃娃的摊子，展示台上放着一个粉色的爱心玩偶，爱心上有一个小奶牛，很是可爱。
　　彭言琛拍了拍文潇，“哎文潇！你看那个娃娃！那是不是上次你给我抓的那个的情侣款？”

　　两人走近了看，还真是。

　　文潇：“是。”

　　彭言琛很开心的笑了笑，“文潇，我们把它买回家好不好？”

　　文潇点点头，“好。”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这里人群虽没有先前多，但人也还是不少的。

　　这广场叫明湖，旁边就是个面积不小的湖泊，两人此时此刻，就站在湖泊旁的栏杆处。
　　深夜的湖面总是平静的，即便旁边就是热闹非凡的艺术街。

　　这个场景，真的好浪漫……

　　文潇的发丝凌乱着，两人的眼眸中是灯火非凡下的彼此，风一吹，衣角一触及分。
　　“文潇，我们接个吻吧……”彭言琛说道。

　　文潇没有用语言回答他，只是慢慢的俯下身，马上就要触上了对方的嘴唇。

　　“文潇！”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喊。

　　文潇猛地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望过去。

　　方才叫他的那个女人冲她迅速的走了过来，旁边还有一个老奶奶。

　　彭言琛一愣，她们是谁？

　　文潇动作一顿，“妈？”他又看了看林玉贤旁边的人，“外婆？”
　　外婆叫李蓉，是陪着文潇最多的人。

　　彭言琛惊了一下，妈？这人是……文潇的妈妈？那他们刚才的动作岂不是……都被看到了？

　　林玉贤平时温柔儒雅的风度这时却变得冲动起来。
　　“还知道我是你妈？”他情绪肉眼可见的冲动起来，“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他手指着彭言琛，“你上次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这个就是吗？！！你不知道他是个男的吗？！！”

　　彭言琛有些手足无措，他实在没想到文潇的妈妈的反应会这么大。

　　“如果不是因为我今天回来陪你外婆出来逛街，我没看到的话你是不是要一直不告诉我了？”林玉贤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李蓉似乎想劝一劝林玉贤，但林玉贤没给他这个机会。

　　彭言琛磕磕巴巴的说道，“阿姨你别误会……我们两个……”
　　他话没说完，就被文潇打断了。

　　文潇面无表情的说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一瞬间，三个人都很是震惊的看着文潇。

　　“文潇你……”彭言琛话没说完。
　　一声很响亮的声音略过耳边，林玉贤扇了文潇的耳光。

　　彭言琛愣了一下，“阿姨你别这样……”他转头看了一眼文潇，“你……”

　　李蓉见林玉贤似乎还要打文潇，立刻上前想要拦住林玉贤，不料一下子被林玉贤给甩开了。

　　年过半百的老人的身体受不住她这一甩，李蓉一下子就摔在地上起不来了。

　　现场有了人围观，还有人拿出了手机录视频。

　　林玉贤发现自己冲动的把李蓉甩到了地上，立刻附身想把人扶起来。
　　结果发现老人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妈！”
　　“外婆！”

　　三人都围了上来。
　　人群都围了上来。

　　……

　　文潇晚上没让彭言琛在医院呆着，让他先回去了。

　　林玉贤在急救室外坐着，文潇的父亲也来了。

　　文东见状，觉得气氛一点都不对劲，于是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玉贤头都不抬，声音颤抖，“你问你儿子。”

　　文东听他这么一说，转头看向文潇。

　　文潇不说话。

　　林玉贤没听到他声音，立刻抬头看向他，“怎么？你自己都觉得丢人吗？啊？！！你喜欢一个男的！你自己都觉得丢人吗？！！”

　　文东听林玉贤说的这番有些冲动的话，立刻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也有些震惊，先去安抚了林玉贤，“玉贤你先冷静一点，事情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

　　样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文潇凌厉又严肃的声音打断了，“我为什么觉得丢人？我为什么不敢说？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文东突然意识到，林玉贤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文东你看啊！这就是你儿子！！！”

　　旁边有人说了一句，“小点声医院不让大声喧哗。”

　　林玉贤才安静了下来。

　　文东看着文潇，“文潇，你……爸爸知道你可能是真的喜欢他，但是你要想想，你自己不想继承家产就算了，可你不能连个后人都没有啊。”

　　文潇被他说的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出生在一个有钱家庭就很幸福吗？答案并不是这样的，什么家世就决定了什么样的人生，他身上的枷锁太多了……

　　“爸，我真的……”文潇突然低下头。

　　我真的……我真的好喜欢他……

　　“你不是一直都说我表哥比我好吗？他父母不是都已经走了吗？你可以把这些都交给他……”文潇语气如平常一样冷静。

　　文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别说傻话了，那终究不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人，我也不可能自己干一辈子的。”

　　“可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之前你不是就决定了要把这些都交给他吗？”文潇问的坚决。

　　文东依旧面色淡然，“我现在改主意了，你们必须分开。”

　　呵，是了，什么必须有一个后代？什么改主意了？他根本没改主意，这些东西继承给谁做好了都是一样的，而且文潇表哥是个好人，父母死后和文东亲如一家，文东有什么不敢让他继承的？
　　一切都只是他想让他们分开而找的理由……

　　文潇的脸上也严肃了起来，他的话是问给文东和林玉贤听的，“如果我偏不呢？”

　　-

　　彭言琛当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精神都很疲惫。

　　一回到家就感觉家里面闹哄哄的，让人喘不上来气。

　　他一进门，地上全都是玻璃碎片。
　　！！！

　　“思忆！”彭言琛喊道。

　　他冲进房间，又听到一声玻璃碎在地上的声音。

　　房间里站了个人，那是……彭雨斌！

　　彭言琛表情迅速变得严肃起来，“彭雨斌？”

　　彭雨斌看见他笑了笑，“哈哈，回来了？”

　　彭言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来干嘛？地上的碎瓶子怎么回事？谁他妈让你进来的？”

　　彭雨斌看看他，不做任何回答，绕过床，来到他的桌前，手拿起那个相框，里面框的是他们兄弟俩和他妈妈李珊的照片。

　　“你把照片放下！”彭言琛喊道，对方不听他的，“放下！”

　　彭雨斌这次有动作了，他松了手。

　　彭言琛瞳孔一缩，相框碎在了他的眼睛里。
　　“彭雨斌！”
　　他眼眶里泪水落下，气势却丝毫不减，伸出手就准备要打人，结果还没打着，就又被彭雨斌戳中了软肋。

　　“你去那屋看看。”彭雨斌说道。

　　彭言琛一开始不相信他，结果下一秒，他突然想了起来。
　　艹！思忆是不是在那屋？！！

　　他猛地转过身，奔进彭思忆那屋。
　　“思忆！”

　　彭思忆躺在地上，清瘦的身躯蜷缩着，露出的皮肤上已经覆满了淤青。

　　他跪在地上想要把彭思忆扶起来。
　　结果下一秒，他腰上传来一阵剧痛，彭雨斌的脚重重的踢了他。

　　彭言琛一下子翻了个身，直接趴在了地上，腰部又传来一阵刺痛，腰刚好撞到了桌腿上，那一下重重的，坚硬的棱角膈的他难以正常呼吸。

　　彭雨斌蹲下对他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我当年可怜你们留下来的，房产证上还写着我的名字，”他的笑声非常恶心，“但我现在反悔了，我要你们一个星期之内搬出去，一个星期之后我再来如果看到了你们，我就打死你们，别想着报警，敢抱警的话我就把你妈的墓碑给砸了……”

　　彭言琛想反抗他，但是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动一下就加倍的疼回来。

　　彭雨斌摔门的声音很重，他听到了。

　　“哥……”彭思忆叫他。

　　彭言琛一听，“你醒了……”

　　彭思忆“嗯”了一声，“哥……我们搬走吧……”
　　他刚才被发疯的彭雨斌打的一时晕了过去，不过也只是短暂的晕，只是伤在了皮肉，并没有什么内部伤害。

　　彭思忆连下出现在了彭言琛身边，他想把彭言琛扶起来，“哥！”彭思忆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坚强的少年终于哭了出来，“哥，我们去医院吧……”

　　“我们去医院吧……”
　　他害怕彭言琛会出什么事。

　　彭言琛终于怕自己弟弟太担心，强忍着疼痛趴了起来，靠在墙上，“不用……”他冲彭思忆勉强挤出个笑。
　　他想缓一会。
　　“思忆，茶几下面有药，哪里疼自己处理一下行吗……”
　　如果不是因为去医院的话，自己也会被彭思忆逼着做个检查，他肯定就带彭思忆去了。

　　彭思忆很听话，确认了彭言琛真的没什么事之后就出去自己找药上了。

　　彭言琛自己一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坐着。
　　他面无表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经意间，眼泪竟掉了几颗出来。

　　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突然……

　　一切都这样突然……

　　那个老爷爷不是刚刚祝福过他们吗？为什么一切不好的事情都这样凑在了一起……

　　彭言琛皱了皱眉，大口的喘息着。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出声。

　　眼泪越流越多。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流下的泪水没有多余的味道，只有不干和苦楚。

　　一切仿佛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他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他不配被人喜欢。
　　他们的喜欢没有见证者，即使他们一起并肩走过，刚刚洗好的只有他们两个的照片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湖边彭言琛满怀期待说出的那句“文潇，我们接个吻吧……”也再没有得到回应。

　　可能再也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