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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北疆风雪刀 ...

  •   第三章北疆风雪刀
      仲春三月,初服既成。

      皇后奏请,于仲春在公主府举行春日宴,遍邀公侯世家的年轻辈男女来赏花行乐、吟诗作对。

      明眼人都知道这次的春日宴不同往常。明珠公主已经及笄,帝后都为她的婚事操心,估摸着驸马多半就将会在这次出席春日宴里的公子里面遴选。有心人都在春日宴的前几天卯足了劲打扮自家的儿子,盼着这次露脸能自己在官场上更进一步,或者攀附上皇家以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今天城外巷子中,来了一个面生的客人。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从马车上慢悠悠下来,走到大门前轻叩三声,在周遭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大门应声而开,门后站着一个修长笔直如劲竹的黑衣少年,他双臂环抱,面色有些不善地睨着白衣男子,“跟我来,师父在主居等你。”话毕转身就走。

      白衣男子有些无奈地笑笑,啪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跟在黑衣少年身后,“不用那么严肃嘛,小池也。这也是你师父请我来我才来的嘛。”

      池也听到白衣男子说的话转头瞪了他一眼,“闭嘴,越良!。”

      这白衣男子正是在平安酒楼救下明珠公主的越良,他见池也好像真要生气了,忙不迭把嘴闭上。

      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一前一后走着,很快到了主居门口。

      “池也,你和越公子直接进来。”少女的声音清亮。

      两人顺着声音推门进去,越良一进门就恭敬对坐在桌案旁的少女抱拳行了一礼,“重姑娘,好久不见。那日酒楼匆忙相见,碍于形式不能全礼,还望姑娘海涵。”

      少女重云抬手在桌案上斟了两杯清茶,左手手指轻轻点点了桌子,示意越良来饮,“越公子,如今在越家过得可还算舒心吗?”

      越良连忙从桌案上接过一杯清茶,轻啜饮下,回道,“自从重姑娘把我送到越家之后,我在越家一切都好。越将军将我视为己出,对外宣称我是越家的独子,因为幼时身体不好送到南阳乡下去修养,成年了才接回,外人也没有起疑的。”

      虽然重家没落了,但是昔日在军中的威望依然不减当年,这也是引得多方忌惮的原因。越将军曾经是重云父亲重将军麾下的一名副将,在重甲军被打散充入各方军队中后担任北镇军的将领。

      在重云十七岁时,重家所有人奉命出征,重甲军被拨出四千将士出征北疆,却全部葬身北疆。羽林军甚至根据从府中搜出几封意味不明言辞模糊的书信就给重家定下叛国的罪名。

      眼看重家一朝没落,重云无法相信这血淋淋的事实,为了替家人和重甲军出征的四千将士伸冤四处求告。可不管是御史台,还是大理寺,任由重云的喊叫在寒风中嘶哑着,没有一处肯开门听她的冤情,她最终走投无路,只能来朝堂之外敲登闻鼓。

      是留守京城的越将军拦下了重云,再三劝告,“小姐您身上还有腿伤,若敲登闻鼓,便不得不受三十廷杖,恐怕您还未给将军禀明冤情就已经凶多吉少了。属下愿意效命小姐,报答将军的救命恩情。小姐不如暂且蛰伏,日后徐徐图之再为将军府伸冤也不迟啊!”

      重云的手紧紧握着鼓槌,早就僵硬多时了,她慢慢垂下头颅,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天除夕,北疆千里冰封,远在三千里外的京城也下起了十年难遇的鹅毛大雪。

      重云原本在府中等待父兄平安归来的消息。父亲和兄长出征北疆之前向她许诺,会赶在今年除夕前归家,要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地过年。
      屋内暖意融融,地上燃着一个炭盆,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子。

      几个小婢女围在窗边,手里拿着几张鲜红色的窗花在窗户上比划起来,嬉笑个不停,又转头问重云,“小姐,您看哪个式样的窗花贴在窗户上好看呢?”

      烛光微黄,重云在一旁的桌案上写着新春的对联,张娘子站在一边服侍。重云听言便停下手中的毛笔,放在一旁的砚台上,抬起头眼含笑意的瞥了婢女们一眼,笑着说,“我看那个福寿绵延的最好。”

      想着父兄马上归家了,重云心底难掩开心,伸手转动起轮椅,移到窗边,接过婢女手中的一张窗花亲自贴在窗户上。

      重云透着窗花的空隙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团团雪簌簌落下,在院落中的枯枝和空地上积起厚厚一层。但窗花红艳艳的,贴在纸窗上仿佛隔绝了窗外的天寒地冻,经蜡烛一照,显得整个房间都格外温暖。

      重云听着耳边的婢女的嬉笑声,眼神却遥遥落在窗外,期望父兄下一刻就能穿过阵阵风雪,朗声大笑着推门进来唤她的名字。

      “圣旨到——”一道尖刻的声音从正堂传来。

      重云眼神一变,神情立肃,倏地攥紧手心,旁边的张娘子赶紧推着重云到正堂接旨。

      一行人来到了正堂,刚才传旨的太监神情倨傲,和往日的恭敬姿态大相径庭,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木头轮椅上的重云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承天命,统御天下,以安百姓。今罪臣重为山、重林带兵不力、勾结外族,致重甲军四千将士惨死北疆,知罪无可赦,已自裁谢罪。然此行悖逆天理,罪行昭著,虽死不赦。为防北戎细作,重甲军即刻起分解,充入四方镇军。朕将行严法,颁此诏书,以正朝纲。钦此——”

      太监宣旨的话语刺耳,如同一把剑刺进重云的身体,把五脏六腑搅了一个天翻地覆,脑海中混乱不堪。重云耳畔炸起巨大的轰鸣声,慌乱得忘记了自己双腿已废,挣扎着从轮椅上向前站起,开口发问,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陈公公,你说的是真的?我,我父亲,还有我兄长已经死了吗?”

      太监眼中止不住的嫌弃和鄙夷,根本不想搭理重云的话。

      重云原本快站起的脚一软,从轮椅上跌落在地,抬头死死盯着宣旨的太监,不管不顾地攥着太监下身的衣摆,指尖泛白,“那他们的尸首呢?尸首在何处啊?”张娘子也是神色惊恐,连忙搀扶住重云的胳膊。

      太监不耐烦地抬脚一蹬,重云的身体被踢到在地,却固执不肯放手,“我重家世代忠良,镇守北疆,不可能通敌叛国,一定是有人冤枉忠臣,圣上不能视而不见、盲目定罪啊!”

      太监冷冷撂下一句,“圣旨已下,你又何必自找不痛快。抄家的羽林军马上就到,你赶紧去北疆收尸吧。”

      重云的手无力地落下,任太监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去。正堂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重家的下人都知道已经大祸临头,立马四散收刮银子细软,一窝蜂地准备逃命去了。

      张娘子把陈公公的话听了个全须全尾,抓住了话语中的重点,双手紧紧扣住重云的双臂,“小姐,眼下大难当头,您必须得振作起来啊!将军和小将军的尸首还在北疆,羽林军又马上要来抄家了,您现在得撑起重家,下个决断呀!”

      重云涣散的眼睛终于找回了焦距,紧紧地注视着张娘子的眼睛,声音也不再颤抖了,“乳母,你马上收拾我房间的细软,越多越好!其他的不必管,立刻去城外城隍庙躲起来,万事等我回来再分说!”

      张娘子见小姐重新回了魂,心下总算安定了一些,只是仍忧心问道,“那小姐要去哪里啊?”

      重云奋力去够挂在轮椅上的拐杖,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站起来,往大门跌跌撞撞走去,“今天是除夕,父亲和兄长还在北疆,我要去把他们接回来。”

      张娘子大骇,赶紧搀扶重云着重云朝马厩的方向走去,口中不断劝道,“小姐您腿上还有伤,北疆那么远,怎么去呢?况且、况且冬日这么大的雪啊!”

      马厩里一片黑暗,看守马厩的小厮已经跑光了,马儿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不安地踢踏着马腿。重云不管不顾地打开马厩的大门,牵出了离她最近的一匹马,弯腰用力撕下裙摆后准备翻身上马。结果腿部却使不上力,从马侧身滑了下来,眼看着就要狠狠摔进马厩地上的污泥里。

      张娘子一声惊呼,却来不及救重云。

      一瞬间,重云心里兜转着想了很多事。

      昨日高台,今日污泥。

      父亲和哥哥一朝落难,我欲奔赴北疆迎回他们的遗体,现在却连上马都不能吗?

      身侧传来一个少年声音,身体也被轻轻托住,重新被扶回马背上,“你想要骑马去北疆?”

      重云骑在马背上,低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少年,皱着眉头向自己发问。他一袭黑衣,几乎和马厩的黑暗融为了一体,是以刚才自己莽莽撞撞进入都没有看见他。

      重云重重点了一下头。

      少年抬手握住重云身前的马鞍,动作熟练地翻身上马,转眼间就坐在重云身后了,他对不知所措的张娘子厉声说道,“还不回去收拾残局吗?”
      话毕,少年用力一甩缰绳,马儿昂扬翘首,流星般撒腿从马厩里冲了出去,只撂下一句话。

      “我和你一起去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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