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盛》步俞

4、情起

　　且说，光阴瞬息，已是十余载后的仁宗年间，而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却仍活跃于朝野的杨、谭两位大人，倒官途尚可，分别任职了兵部侍郎与吏部侍郎。
　　而此时的谭瑶儿和杨绪青，一个精琴棋、通书画，天资聪颖、秀惠可人，另一个，则善骑射、懂拳脚，有情有义、文武兼备。另每日吟风弄月、如胶似漆，更奉双亲、善下人，以致京城百姓，任谁提起，无不夸赞有加。
　　也这日闲罢于后院，她抚琴一曲，他英姿枪舞。只听琴声行云流水，似天籁之音，透人心脾；又见枪风所至，如虎啸龙吟，伴落花飞舞，是那等飘逸潇洒。
　　却这般一来，当谭瑶儿看着枪影中的飞花，也不由得痴在那里，竟脱口吟道：
　　三生石畔铸因果，灵河岸、离恨天上。最是十里桃花香，瑶池水、漫芬芳。
　　却话前尘已断肠，故人在、两处茫茫。碧落黄泉何所偿，轮回道、尽相望。
　　但谁知，刚是吟完，便闻“啪”地一声，那琴弦竟断了，而谭瑶儿一时怔住，也久久回不过神，直至杨绪青收住银枪走过去喊她，才“啊”的一下：“青哥哥，你叫我？”
　　“瑶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杨绪青就问道。
　　“哦，没有，”谭瑶儿摇了摇头，“只是刚才看那漫天飞舞的花瓣，便觉得哪里见过一般，有些魔怔了吧。”
　　杨绪青就笑道：“你呀，打小到大便是这样，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更时不时的，还要多愁善感一回。”
　　“人家哪有，青哥哥你又取笑我。”谭瑶儿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我可不敢取笑你，”杨绪青仍逗着她道，“我们家瑶儿，为女中丈夫，乃杨府荣耀，咱巴结还来不及呢。”
　　“谁是你家的，你这个坏人，成天只知道欺负我。”谭瑶儿倒不依起来，而追了一会儿，见打不着杨绪青，就停在那里，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逗你呢，”杨绪青便忙赔笑上前，“咱哪里舍得欺负瑶儿，要是被娘知道，还不扒了我的皮。”
　　“哼，知道就好，”谭瑶儿也“噗嗤”一乐地打了他一拳，并又娇嗔道，“再敢欺负我，我便找娘去，让她老人家收拾你。”
　　“是是是，小生下次再也不敢了。”杨绪青又点头哈腰的陪着不是。
　　“什么，你还想有下次。”谭瑶儿握起秀拳，故作要打。
　　“不不不，是小生口误，”杨绪青笑着赶忙摆手，而后又掰过谭瑶儿的身子，深情凝着她道，“应是此生此世，绝不负卿。”
　　“偏你会说话。”谭瑶儿满脸娇羞，也不觉被其搂在怀里。
　　而揽着谭瑶儿，再看着院落中一地的落红，杨绪青又问道：“对了，刚才的那首词，是你自己所作吗？”
　　“什么词？”离开杨绪青的怀抱，谭瑶儿一脸茫然。
　　“就是刚刚你抚琴之时，所吟的那首啊，你不记得了？”杨绪青心生疑惑。
　　“我也不知道，”谭瑶儿若有所思着，“大概一时痴了，信口粘来的吧。”
　　“那真是奇怪，”杨绪青十分不解，“你说，真的有前尘来世吗，从小到大，你便异于常人，不会是再生为人的吧？”
　　“哪有什么前世今生的，你少胡扯，”谭瑶儿笑道，“反正这辈子，只要我是我、你是你，咱们是一家人就行了。”
　　“瑶儿。”杨绪青一阵动情，又将她搂在怀里。
　　却埋在其怀中，惹得谭瑶儿娇羞不已后，突然又仰起脸对杨绪青说道：“青哥哥，明日便是朝廷的武科考试了，咱们用不用去看一下场地，身为将门之子，你切莫要辜负了杨伯父的期望。”
　　“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杨绪青也顿然一身豪气，“如今边境烽烟正起，身为大宋子民，理应上阵杀敌，好，我现在就去。”
　　“那我也要去。”谭瑶儿忙拉住他道。
　　“行，”杨绪青稍一思量便道：“还是老办法，你到我房里换衣服去，我等你。”
　　“嗯。”谭瑶儿欢喜点头，遂就拉着他往前院而去。
　　可也正当杨绪青于房门口等着谭瑶儿时，不想却被杨夫人看到了，便走过去问道：“青儿，你不于后院练武，在这里做什么？”
　　“娘，我、我??????”杨绪青讷讷的不知怎般回答。
　　“我什么我，瑶儿呢？”杨夫人又喝道。
　　“青哥哥，你瞧。”倒恰好谭瑶儿一身男装，蹦蹦跳跳从房间里出来了，替杨绪青解了围。
　　却抬眼再看到杨夫人，慌地忙又想躲避进去，但已是来不及了，就只得扭捏着上前道：“娘。”
　　“吆，谁家的公子，如此俊俏，”杨夫人便上下端量着她道，“我可记着只有一个儿子，这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
　　也这一调侃，谭瑶儿红着脸，遂挽着杨夫人的胳臂撒娇道：“娘，您别笑话瑶儿了，是我央求青哥哥，带我去看看明天武考的场地，您不要责怪他。”
　　“你呀，打小乖巧，如今倒被你青哥哥带坏了，”杨夫人疼爱的点了其额头一下，而后又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说道，“出去早点回来，倘让瑶儿吃了亏，看我饶不绕得了你。”
　　“是，娘。”杨绪青赶忙答应。
　　随后，杨夫人又给谭瑶儿理了理衣衫，宠溺道：“去吧，你爹跟你杨伯父在前厅议事呢，你俩打后门走，省得又唠叨个没完。”
　　“知道了，娘。”谭瑶儿高兴地施了一礼，就忙拉着杨绪青去了，且走着又对他说道，“青哥哥，我好喜欢穿你的衣服。”
　　“这有什么？”杨绪青感到奇怪。
　　“因为上面有你的味道呀。”谭瑶儿俏皮的一吐香舌。
　　而杨绪青摇头好笑后，却又打眼见她胸前仍挂着两人周岁时，问前程所抓的那块麻纹状红玉，便问道：“咦，这玉你还留着呢？”
　　“那当然，这是你送我的礼物第一个礼物，怎能不带在身上。”谭瑶儿笑着把玉塞进衣内。
　　如此，也令于后面含笑看着他们的杨夫人，心中欣慰不已，转眼两个孩子已这般大了，且都明事懂理，又能相知相伴，总算是对故去的谭夫人，有个交代了。
　　也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而这会儿的前厅之中，杨、谭两位侍郎，自如杨夫人所言，正喝茶、相聊的说在一处，但却皆眉头不展，似有心事一般。
　　只听杨侍郎道：“贤弟，如今西夏犯乱，边境吃紧，满朝文武又因新政问题，争执不休，你一定要把心沉住，切莫贪一时意气，而陷了进去。”
　　又见谭侍郎放下茶杯，叹了声道：“大哥，怕是来不及了，小弟只恐已牵扯进去了。”
　　“怎么说？”杨侍郎忙问。
　　谭侍郎就摇了摇头道：“当今圣上，本因边境战事难料，而每每喜怒无常，又有新、旧之政的烦扰，令整个朝野上下，人心难安，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再随着一众大臣的罢免，如今刘国丈更是为所朝野，何况，他早已看我等碍眼，又岂能放过这般机会，听那宫里传来风声，怕是不久，小弟便要离开京师，远走海南了。”
　　“刘老贼当真欺人太甚，”杨侍郎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先是明知瑶儿与青儿有婚约在身，竟想许配给他那不争气的纨绔儿子，今日又做如此龌龊之事，岂不是公报私仇吗，我这就上门理论去。”
　　而见其抬脚欲往走，谭侍郎便急忙拦住，劝道：“大哥勿燥，无凭无据，你又如何理论，再者说，大哥也要早作打算，你我一直同那老贼作对，这一次，他定然不会轻易罢手。”
　　“怕他个鸟，我一武职，能奈我何，大不了派老子镇守边塞，沙场杀敌还能留一美名，”杨侍郎却满眼不屑，而接着又面带担忧道，“只是怕贤弟你，一文弱书生，若果真远走海角，哪能经得起长时颠簸，况且，那穷乡僻壤的，一个人又该怎般过活。”
　　“大哥，小弟孤身一人，哪里不得安家，”谭侍郎故作轻松一笑，但随后也叹了口气道，“只是当真舍不得瑶儿，自打出生后，着实亏欠太多，先是她母亲早逝，小弟为人之父又不称职，倒幸得有你和嫂夫人，不然??????”
　　“贤弟，说的什么话，咱们亲如兄弟，瑶儿又是我未过门的儿媳，你又何须如此客套，”见他眼圈一红埋下头去，杨侍郎便忙安慰着，也沉思片刻，又对其说道，“贤弟，我有一主意，你看如何。”
　　“大哥有何话，但说无妨。”谭侍郎抬起头来。
　　杨侍郎就道：“而今青儿、瑶儿已长大成人，倘若贤弟的前程真如风声所传，这一走又不知何时再回，为兄想在你离开京师前，让他俩完婚，也好了了一桩心事，不知你觉得怎样？”
　　“好，好，”杨侍郎登时一喜，便连连点头，“小弟也正有此意，多谢大哥体谅。”
　　而这般提起杨绪青和谭瑶儿的婚事，两位侍郎也不由得心情好上不少，以致抛开朝事的再说起话来，就显得轻松多了，便不断有笑声打前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