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殃》淮雨小南

3、查案

　　那人被吓得不轻。

　　客栈里也乱了，人们争先恐后向外跑去，仿佛客栈里有什么吃人的怪物，下一秒就要将他们撕咬吞食。

　　顾赦听到后，第一反应是，关我屁事。但似乎此时还正襟危坐，未免有些不太合群。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整整衣襟，正欲起身，前面那桌先他一步。

　　“殿下，你先待在此处，我去看看。”周素说罢，握着腰间配剑的剑柄大步朝二楼走去。

　　虽是这么说，楚晏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他跟在周素身后上了楼。
　　顾赦原本只想随着人群离开是非之地，见周楚一前一后上楼，他倒好奇二人究竟想做什么，也跟了上去。
　　“林厌，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倒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三人先后来到现场，顾赦来的时候，周素正在检查尸体。顾赦就安安分分在门边站着，也不进去，周素察觉到有人来了，冷冷地朝顾赦瞥了一眼。
　　是与刚刚递来盘子那人同行的人。
　　“是你。”语气不带善意。

　　楚晏疑惑得很，周素什么时候结交了他不认识的朋友了！这人倒是面善，就是周素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和气。
　　看来不是朋友了。

　　“你是何人？”
　　“阁下不必紧张，在下只是听见楼上的动静，想来看看罢了。”

　　周素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此人，“此事自有官家处理，阁下明知是命案还要插一脚，胆子叫一个大。”

　　楚晏饶是个傻子，也能感受到二人之间的剑奴跋扈。

　　楚晏在一旁小声地问，“周素，为何你如此针对他，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殿下，此人不是什么善茬！”周素想了想，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自己的直觉，“我也说不上什么原因，总之离他远点就是了。”

　　周素身为贴身护卫，跟着自己多年了，直觉一向准，既是他说的，定不会害自己，那便离此人远点好了。

　　楚晏在心里想着。

　　窗外微微刮过一阵风，脚步声就随风声一同传来。悉悉索索，来了不少人。

　　是官府的人。

　　屋里的三人还在僵持，顾赦察觉到，先一步示弱。

　　“不就是一场热闹罢，不看便是！”顾赦看了眼楚晏，却不经意与他前面的周素对上眼，“行，我走。”

　　说罢，倒真向楼下走去了。

　　正好与楼下刚上楼的将军对上眼。两人在转身的一瞬间也移开了各自的目光，朝着各自的目的去了。
　　荣权抬脚迈过包房的门槛，事发到现在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地上那人僵硬地躺在桌旁，四肢、脖颈流血不止，一进门，鼻间有很重地血腥味。随即看到了同在房内的楚周二人。“殿下，你怎会在此处？”

　　“荣将军，今日怎么是你当差？”楚晏往周素身后躲，不答反问，他今日可是偷跑出来的。

　　“回殿下，陛下交待我一事，完事后在街上听到有人讨论此处的案子，就来看看，守卫城中安全，是我的职责。”
　　“是这样啊，”楚晏回头看看周素，他已经回到尸体旁边了，“既然如此，我们先把这具尸体带回衙门吧。”

　　“不，我们先进宫。”荣权开口道。

　　“为什么？”

　　“因为此人身份有些特殊…”

　　整家客栈都空空的，街上胆子大的、想看热闹的被衙门拦在客栈外，刚刚还闹哄哄的客栈一下子变得冷清极了。店外的人一看从店里出来了一个人，都好奇地问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顾赦好不容易挤出如家，心想，早知道就不跟着去了。四处看了看，在不远处一家面馆里看见林厌，他正端着碗，喝完最后一口汤。

　　“让你在外面等我，你倒是先吃上了。”顾赦在他对面坐下，“也不给我点一碗。”

　　“我这不是在外面等久了，有点饿，如家的饭菜我可一口没吃，”林厌拿帕子擦擦嘴，“再说了，谁知道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行，”顾赦招招手，“小二来碗牛肉面！”

　　顾赦的面还未上桌，对面如家先有了动静，几个穿着衙门衣服的小卒抬着那具尸体，朝着一个方向去了，那方向不是衙门，倒像是去宫里。

　　队伍的最后面，是方才的那两人，和楼梯碰上的将军。

　　“客官您的面！”

　　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面上铺了一层牛肉，肉切成一片片的，但份量足，淋了油腻腻的汤汁，洒了葱花。总体看着，卖相不错。

　　顾赦喝了几口汤，让胃暖和起来才缓缓开口，“死者是查尔图。”语气平淡，仿佛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查尔图是高府的人，顾赦此时就在为高府做事。

　　查尔图本是高殊明的暗卫，是只听从他的命令的，平常不会出面，如今青天白日出现在大街上，定是被安排了什么任务。
　　林厌听完，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等顾赦吃完那碗面。

　　“走吧，去高府，该让我们的义父大人知晓此事…不，他此时该已知晓了…”

　　高府的书房内。

　　高殊明正怒气上头，书桌上的书被他如数扫下去，跪在他旁边的下人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查尔图竟然在城中死了，还在堕落街…”

　　堕落街之所以被人这样称为，是因为这条街是商贩进城供奉圣上的必要之路，商户如云，星罗棋布。

　　城中最大的赌坊和妓院也在这条街上，来的人无一不为此疯狂，纸醉金迷，时间长了，再清心寡欲的人都会为之堕落，故称之为堕落街。而凶手敢在这里行凶，实在是太猖狂了。

　　顾赦进书房时，看见眼前人一高一低，自是明白了。扑腾一声，也跪了下来。

　　“义父，”顾赦故意停顿片刻，“今日城中发生了一处骚乱......”

　　高殊明手撑着书桌角，胸口大起大伏，见来人是顾赦，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

　　查尔图可知道不少秘密！

　　“备马！准备进宫！”

　　跪着的人听见这话，已经起身，逐一退下，安排去了。

　　顾赦正要退下，高殊明叫住了他。

　　“宋桉，等等，这次你和我一起进宫。”

　　顾赦听完，起身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来。

　　宋桉是顾赦在京城用的化名，五年前他和林厌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取了师兄的姓，和桉树的桉字作为自己的名字。他不是怕死，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是不怕这些的，他只是不想自己死的不明不白，黍离的子民还等着他的一个交代。

　　楚晏他们安排人安置尸体后就进宫了。路上听了荣权的话才知道原来此人是高相的人。

　　“既是高相的人，为何我从来没见过？”周素疑惑道，“荣将军何时见过？”

　　“一次任务中有过一面之缘罢。”

　　周素想起来，应该是四年前的刺杀一事。想必此人应该是什么暗卫的身份或是别的隐秘职务，那死因必定蹊跷！

　　能让这种身份的人冒然露面，还是繁华之地，任务必定不简单。

　　高府的马车在殿外停下，顾赦也没等小厮搬下马凳，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搀着高殊明下马。

　　高殊明心里很是欣赏这个义子。其实他有一个亲生儿子，只是那孩子不成器，心中搁得都是些花红酒绿之事，如何成大器，本来他不打算这么快就完全信任顾赦，这小子毕竟才跟了他一年，虽说这一年府里的琐事他安排的井井有条，交代的任务也完成得相当出色，但重要的事他还是安排查尔图去做。

　　不过如今这局面，只好慢慢让他接手了。他只希望这小子别辜负他的信任！

　　高殊明和顾赦刚走出不远，就看见内殿前有三个身影——不是今日见到的那三人又是谁！

　　顾赦缓缓上前，高殊明走在他前面，朝楚晏行了个礼，“见过小殿下。”

　　“高相不必多礼。”楚晏回他一礼。

　　说着，目光却是直勾勾落在顾赦身上。

　　高殊明顺着楚晏的目光，介绍道，“殿下，这是宋桉，鄙人的义子。”

　　“拜见殿下。”顾赦低着头，恭恭敬敬地作揖，像是今日他们没见过一般。

　　曹公公此时从殿中出来了，“你们随我进来罢。”说完，引着几人进内殿了。

　　正是一日中最热的时辰，崇文帝却仍在殿中批奏折，看见几人进来，这才放下奏折。

　　“今日你们怎么一同进宫了？”

　　“陛下，老臣来讨个说法！”

　　“高相快快请起，怎么回事？”前话是在安抚，后话却是对荣权说的。

　　“回禀陛下，今日城中发生一命案，死者是高相府中的人。”

　　高殊明听完，瞥了荣权一眼。

　　“我与那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就是您遇刺的那天，他为了断后受了伤，我那时正好赶来，看他的样子，猜到的。”

　　“倒也不必解释，你接着说吧。”高殊明收回目光。

　　“是。命案发生在堕落街一间客栈的二楼，尸体……”

　　荣权避重就轻，大致将事情讲了一遍。崇文帝听完荣权的话，沉思了一会，“这确实要给高相一个交代…”

　　“老七，不如这案子就由你负责吧。”

　　“父皇…”楚晏正准备说什么被高殊明打断了。

　　“七殿下还是年龄太小了，一上来就交给他这么大一个案子，怕是会吓着，这样，宋桉你和殿下一起查，陛下你看如何？”

　　“高相既提出来了，我岂有不应之理，”随后看向顾赦，“宋桉是吧，这案子由你和七殿下负责，可妥？”

　　“是。”顾赦从知道楚晏的身份后，就想着如何自然而然的产生交际，如今看来，这案子到给他省了不少的麻烦。目光又不经意向楚晏瞥去，那人此时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前顾赦既不做声，也未抬头，存在感极低，现在楚远突然看向顾赦，觉得这孩子眼熟得很，像极了一个人。只是那人因为他，已经不在了，这是楚远一生的痛，如今突然一瞧见，又想起来，若是那孩子如今还活着，怕是也有这么大了。

　　一旦想起些什么，那思绪便如荆棘一般一寸一寸占据你的内心，在上面盘踞、扎根，然后在某天扎入你那稳稳跳动的鲜红，逐渐缩紧，让你忘不了又拔不掉。
　　“朕乏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

　　“我安排你和楚晏一同查案，你可知为什么？”

　　“孩儿明白，孩儿定不负义父所望。”

　　从宫中回来后，顾赦没先找楚晏去查案，而是起笔写了封信交给林厌，让他带去城南了。

　　查案一事，便拖到了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