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晚风》冽洌洌

6、他葬于日落

　　小镇是个很落后的小镇，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小镇没有高楼寰宇，没有霓虹闪烁，这里是寂静的，又是喧闹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那姑娘是来日落时来到小镇的，那天的日暮很美，红日落在连绵的山脉间，映红了天，也映红了湖。
　　姑娘看着年龄不大，左右不过二十岁。她扎着麻花辫，笑得温柔。
　　“多好的姑娘啊。”小镇的人们感慨道。
　　可没过几天，人们便发现那姑娘是个傻的。
　　傻姑娘时常坐在屋前，仰着头，怀里是只慵懒的花猫，她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落日。
　　“你在看什么？”
　　傻姑娘没动，依旧半仰着头，许久才喃喃道：“看日落。”
　　那人当然知道她在看日落，可日落有什么好看的呢？
　　“你每天都看？”
　　“有就看。”
　　傻姑娘揉了揉花猫的脑袋：“他说…他说…”
　　傻姑娘忽然卡顿了，她眼中带了些迷茫。
　　“他说什么？”男人又问道。
　　傻姑娘迷茫地看向他，那双盛满夜晚繁星的眼睛带了层雾气。
　　那人见问不出什么了，转身准备走了。
　　“他说，他要去摘日落。”
　　“他在日落里。”
　　“我要等他。”

　　傻姑娘和少年是在海边相识的。
　　那天有微咸的海风，喧嚣的海鸥，少年逆着风，赤脚走向了海边。潮水不断涌上，又退去。少年额角的碎发被海浪打湿。
　　周围的喧闹声逐渐模糊，傻姑娘的世界里只剩少年与海风。
　　少年弯腰不知在捡拾着什么。
　　许久，他直起了身子。他看向姑娘，唇角微扬，眼中闪着细碎的笑。
　　周围的人很多，但傻姑娘知道，他是对她笑的。
　　少年奔向她，打开了手掌，他的手中是一颗海螺，海螺很漂亮，傻姑娘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海螺。
　　“给你。”
　　少年将手中的海螺递了过去。
　　于是他们相爱了。
　　没有一波三折，没有烛光摇曳，少年怀中亦没有玫瑰，只有微咸的海风与少年手中的海螺。
　　他们的故事开始得平淡，却又理所应当。
　　他们是同类，他们理应相爱。
　　“他是看向我的。”傻姑娘抚摸着怀中的花猫，“我知道。”
　　花猫叫了几声，从傻姑娘身上跳下，走入了暮色之中。
　　“他是看向我的…”
　　“他爱我。”
　　花开花又落，叶绿叶又黄，小镇依旧是曾经的小镇，傻姑娘的额间却多了几缕白发。
　　“你多大了啊？”总有孩童天真地问她。
　　“十八。”
　　傻姑娘总是这样说道。
　　傻姑娘是十八岁那年遇见少年的。
　　他们相爱了。
　　后来啊…

　　傻姑娘记得那日的落日很美，是瑰红色的，落入海面，映红了海，自此天与海一片瑰丽。海鸥翱翔在瑰红之中，几缕白色为日落添了几分生机。
　　“你喜欢落日吗？”少年看着姑娘眼中的色彩。
　　“喜欢。”傻姑娘点了点头，将少年映入眸中。
　　少年向海边走去。
　　“你要干什么？”傻姑娘问道。
　　“去摘落日。”少年回眸一笑，“送给我的心上人。”
　　少年要摘取天边圆日送给他心爱的姑娘。
　　潮起潮落，少年冲姑娘招了招手：“等我！”
　　然后走入海中，走向天边。
　　傻姑娘在海边等了一天又一天。
　　可每天太阳都会升起，每天都有日落，而她的少年再未归来。
　　落日很难摘吧，她想，所以她的少年去了很久。
　　“我在等一个人。”
　　“他说他的故乡在这里。”
　　“我要在这里等他，等他回家。”
　　小镇的人们有些疑惑，他们这没出去过什么人啊？过了很久，人们突然想到小镇曾走出过一个少年，可…那个少年…也是个傻的。
　　日出日又落。
　　傻姑娘等了一天又一天。
　　小镇时常有阴雨天，那时是没有日落的。
　　傻姑娘抱着花猫，坐在屋内。
　　她想她的少年大概摘下了落日，正在回来的路上。
　　通往小镇的路延绵，看不到尽头。
　　傻姑娘怕她的少年找不到她，便放下了花猫，撑伞走向了雨中。
　　雨沥沥地下。
　　小路上没有人影，也没有落日，只有呼啸的风和不绝的雨。
　　傻姑娘执拗地等了好久，从午后到黄昏，她的少年从未归来。
　　傻姑娘没能等到爱人，却等到了日出。
　　落日好像回到了原位。
　　她想，她的少年或许还在摘日。
　　于是傻姑娘回了屋内。
　　“他会回来的。”她说，“他是要回家的。”
　　没有日出日落的日子很多，傻姑娘一日一日地盼。
　　可日出总比少年先出现，于是傻姑娘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想等了。”
　　她对花猫说。
　　花猫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充满了迷茫。小猫咪不懂人类的感情，但它能感受到傻姑娘在难过。
　　“可他说我要等他的。”
　　“他怎么还不回来？”
　　“我想他了……”
　　傻姑娘在想那天的日落，那是她见过最美的日落了。那天后，她再没见过那样的日落，也再没见到她的少年。
　　花猫叫了几声，用头抵着傻姑娘的下巴。
　　傻姑娘笑了笑：“小花，我不想要落日了。”
　　我想要我的少年，
　　我想念那日和煦的海风，
　　想念展翅翱翔的海鸥，
　　想念捡拾海螺的少年。
　　“我要我的少年。”
　　“我要去找他。”
　　“我想告诉他…”
　　“我不要落日，我要他。”

　　小镇上没了傻姑娘的踪影，那只花猫趴在屋顶，看向远方。
　　人们互相询问着傻姑娘的下落，却都说不明白。
　　有人说她走出了小镇，有人说他去了山里，有人说他曾见过她，那是她说：
　　“我要去暮色里找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