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节枝》凌三次方

3、第三章

　　孟州。
　　云城今年的十月有些奇怪。
　　七州之中，气候最好的便是孟州，而孟州中气候最好的就得数上云城了。
　　云城四季如春，向来都是冬暖夏凉，就算是遇到冬天，温度也不过比平时低上一两度。
　　然而今年不过刚入十月，云城的上空就已布满阴云，早晨起来推开门，有些寒意的风就吹了过来，让人不得不想回屋里再睡一会。
　　竟是有了入冬的趋势。
　　不过坐在屋里还是很舒服的。
　　秦洛坐在自己屋里翻看前几天新买的医书。
　　因为秦父有腰伤的原因，秦洛从小便被秦府里其他姨娘请的阿婆拉着手指着医书念字，美其名曰：现在学可以照顾父亲，以后可以照顾媳妇。
　　但是小小的秦洛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家里那些妾室想要将他从父亲身边拉开的理由……
　　好在秦父并非思想封建的人，他十分支持秦洛学医的行为，空闲里也会教秦洛做做生意，哪怕这些并不是秦洛所欲。
　　想到这，秦洛没什么表情地吐出一口气，耐着性子把书看下去。
　　直到头顶的屋瓦轻微地响了一声，混在呼啸声中，没了觅处。
　　又来了。秦洛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近风渐渐地吹起来，屋瓦响动并不稀奇。本来秦洛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有一日他从外面回来时，院子里的八哥一见到他就叫起来。
　　“这个小东西！这个小东西！”
　　院里这个八哥是以前秦父去洋国时给秦洛带回来的。这八哥不知被洋人怎么教的，非常伶俐，凡有人在它目前说话，它都可以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很得秦洛喜欢。
　　八哥的声音尖细尖细的，小东西三个字说出来有些惹人发笑，秦洛却是皱了皱眉。
　　有人来过。
　　秦家的人都知道这八哥漂洋过海，是六少爷喜欢的物件儿，而且秦洛也叮嘱过院里的阿婆不要和八哥说话，因此八哥只会说两句话。
　　一个是秦洛教它的：“欢迎！来客里面请！”
　　还有一个秦洛也不知道哪学来的：“秦洛少爷怪可爱的！”这一句秦洛怎么教都忘不了。
　　……
　　知道有其他人来后，秦洛便寻了裴舟帮自己盯一盯来人。
　　裴家以军事为生意，裴家基本每个子女都有武艺傍身。裴舟的藏匿尤其好。
　　裴舟熬了三四个夜才告诉秦洛，来人一身黑袍，从妙春楼来。
　　这个答案并不让秦洛有多惊讶，他猜到其中一部分，不过还是确定了才好把对方勾出来。
　　秦洛将书放下，站起身去打开门，一股风吹来，卷起院里的树叶。
　　“风如此大，不来屋里聊聊？”秦洛稍稍抬高声音，平静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你们楼主等得及吗？”
　　没人回应。
　　秦洛毫不意外地转身进屋，将门轻轻掩上露出一条缝。
　　想必对方不会让他等太久。
　　秦洛又开始看医书，不过没翻几页，门便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若不是秦洛的书桌对着房门，这人进来估计都不知道。难怪裴舟守了三四天才确认对方是妙春楼的人。
　　秦洛没有抬头，感觉到目前掀起一阵凉意后才抬起目光。
　　“秦六少爷敏锐。”对方身材高瘦，音线清亮，想来年纪不大，“秦六少爷既然知道楼主在等您，为何还不去见见楼主？”
　　秦洛瞥下眼，淡淡道：“前几日你们楼主弄那一出，我可出不了门。更何况，是你们楼主想见我，凭什么让我去见他？”
　　对方有些气急：“你……！”
　　秦洛：“想见我，你们不应该拿出些诚意来？”
　　黑袍的人无声地吸了口气，才缓缓道：“秦六少爷说的是，我会如实向楼主传递秦六少爷的意思。”
　　说完自顾自的弯弯腰，转身出去将门关上了。

　　竹知是被敲门声闹醒的。
　　一轻三重。
　　竹知听着敲门声连续响了三次，敲得十分急迫。
　　一轻三重是南竽的敲门方式。
　　竹知草草穿了件衣服起身，去打开了门。
　　“主子！”南竽几乎是冲进来的，“您听我说……”
　　竹知有些嫌弃地将他推远了些：“我叫你去守着秦洛，你怎么就回来了？”
　　南竽的声音更委屈了：“我就是要说这个事！主子您将我派去守秦洛被他发现了！”
　　竹知闻言皱了皱眉，示意南竽继续说。
　　“秦洛估计是前两日就发现我了。今日我刚到他院子里，他就出来喊我了。”南竽哼哼唧唧着，“我问他为何知道您在等他还不来找您，结果您猜他怎么说？”
　　竹知懒得在秦洛的事情上和南竽嬉笑，语气放低了些：“别卖关子，说。”
　　南竽跟在竹知身边多年，很明白竹知的性子，虽然平日里算不上沉默寡言，但是认真起来还是很严肃的一个人，于是也正色起来：“秦洛说，主子找他，应当拿出诚意来。至少不是让他来找您。”
　　南竽护主，特别维护竹知，当时听到秦洛这么说时就有些火大，要不是每次出门前北笙都会提醒过他，为主子办事，不能总是意气用事，南竽早该把秦洛绑过来了。
　　竹知听完后沉默了一会。
　　秦洛明显明白了他在妙春楼问他那句话的目的，也清楚他就是在等他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嘛。
　　竹知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莞尔，给南竽看懵了。
　　南竽小心翼翼地问：“主子？”这是……气到了吗？
　　竹知笑着回：“嗯？”
　　“您……笑什么呢？”
　　“啊，没。”竹知勉强收住笑，走到衣柜前掏出几件衣服来问南竽，“南竽，你帮我看看这几件衣服哪个比较好看？”
　　“主子？您干什么？”南竽有了点猜测。
　　竹知莫名其妙地看他：“当然是穿好看点去见秦洛。”
　　南竽怔在原地，竹知上一次问他哪件衣服好看，还是在沧州时和……
　　竹知对秦洛的心思，不仅北笙南竽知道，可以说，竹家那边都知道，或者说，竹知想让他们知道。
　　竹家和秦家世代都是生意上的敌人，竹家一直压制着竹知，竹知和秦洛……南竽总是单纯以为竹知和秦洛在一起只是为了气气竹家，表明自己没有继承竹家或者取代竹家的想法。
　　北笙总说他脑子是榆木做的，后来他才知道，竹知和秦洛一直都是来真的。
　　“主子，他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您干嘛还主动贴上去嘛……”南竽不满地呢喃。
　　竹知上一秒还在笑的脸马上绷直了：“南竽，我警告你，这是你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我不怪你不罚你。但是，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件事。”
　　南竽垂下脸：“主子，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平……”
　　“南竽！”竹知放下手中的几件衣服，厉声道：“我叫你不准再提。出去！”
　　声音中已经带颤了。
　　南竽紧了紧喉咙，还是没再说什么，闷闷地出去了。
　　南竽走后，竹知抬手捏了捏太阳穴，回过身走到香盏前，将香盏旁边的安神香换上来，闻着安神香，竹知心里的躁动才慢慢缓下来。
　　竹知抬脸沉沉地叹了口气，强作欢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阿竹……再坚持一下吧，四年都过来了……一切都在变好的……唔……”
　　竹知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静静地滑下来，竹知捂住嘴，咬着自己的手指，逼迫自己把眼前出现的画面屏蔽掉。
　　傍晚，夕阳滑下山头，被竹知压着的人无畏地看着他。
　　“除了我，可就没人会告诉你解药了。”
　　“你可要想清楚，是除掉我，还是自己背下这个锅。”
　　齿上越来越使劲，竹知却始终沉在回忆里，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

　　南竽走下楼，一直走到北笙休息的房间门口才停下。北笙耳力极好，听到这声音很快就认出来是南竽。
　　北笙在南竽推门之前就起身打开门，看着一脸失落的南竽挑挑眉：“你出去几天，精力就衰竭了？”
　　“惹主子生气了……”南竽有气无力地反驳，“秦洛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主子……”
　　“……”以南竽这种口直心快的性子，会惹到竹知根本不值得意外，“主子说你什么了？”
　　南竽委屈巴巴地：“主子让我不准再提秦洛记不得的事……还很凶地叫我出来……”
　　北笙皱眉：“这件事是主子的逆鳞，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敢提？我看你这次算是活该了。
　　“你还说我……”南竽转头想出去，“我走了，主子准备去见秦洛，我得去给主子请罪还有帮他选衣服。”
　　北笙揽住南竽的腰将人拉回来，把南竽往床上按：“几天了，你休息一会吧，主子那里我去吧，你好好睡。”
　　南竽哼唧：“还不是得帮我收拾烂摊子？”
　　“是，我上去了。”
　　北笙关上门，往楼上走。刚踏上顶楼就闻到浓浓的安神香的味道。北笙隐隐感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