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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暮色四合,银勾漫照,天子皇城,静得仿若轻微风吹草动都能立刻被察觉。
      宫人困倦着枯守在养心殿外,秋风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暂得空闲的小太监宫女挤在一处取暖,悄悄眯着觉,却不敢睡太死,生怕主子要吩咐什么。
      响亮的一声尖锐爆鸣,燃火箭矢划破夜色,群军暴起。
      “斩暴君,除奸恶,还我社稷清明,保我百姓安家!”
      声声气势十足,排山震海。
      反贼敢如此声势浩大,必定作了完善策略,不多时,皇宫周围已是火光冲天,率先集结的禁军拼命与叛军作着抵抗,一边等待援军一边期盼着帝王下令。
      不过两刻钟,各门前已是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午门率先被攻破,武将勇猛精进,先进去打头阵,决策之人则躲避后方。
      那人悠闲坐于小阁,自顾自斟茶,月光倾洒,落他一身芳华,隐隐约约映出几分玉雪冰姿,正是当今权倾朝野的丞相“叶瑾瑜”。
      “叶瑾瑜”这几分脱尘离俗的仙姿也就维持到端起茶杯,在品茶时眼中精光毕露,满腹野心藏不住,品茗之意不在茶,硬生生把他从这仙人风骨里拽脱出来。
      “报——”
      一名士兵匆匆闯入,单膝跪在他面前,低眉敛首,让他很是受用。
      “叶瑾瑜”嘴角勾起笑,显然已经是知道了结果,手指无意识在杯口摩挲,刻意无限拉长这胜利一刻的快意。
      在现代,他无人脉无背景,寒门学子靠自己努力考公上岸,竟因为收点“敬意”被停职察看!若不是他买醉出了车祸穿到异世,恐怕早进监狱。
      老天都不愿埋没自己此等人才!
      其实也不过停顿几个呼吸,他压下心底隐秘的颤栗,几乎要压抑不住迸发的兴奋:
      “说。”
      “报告大人,”那名士兵像训到极致的鹰犬,一令一动,不多说半字,“我军势如破竹,一举攻到养心殿,现徐将军已挟制住夏氏暴君,只等大人过去。”
      “嗯。”
      “叶瑾瑜”攥紧了杯子,面上仍装得八方不动。
      那所谓徐将军原是个不起眼的副官,阴差阳错得了自己的恩,无心挖掘却无意间发现是个蒙尘明珠,晓畅军事,骁勇善战,暴君自己眼瞎不识货,可怪不得他。
      果然,“叶瑾瑜”赶到时那暴君身受重伤,身边只余几个虾兵蟹将护着,而自己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
      他隐晦的责备徐良一眼,怎么让这该死之人跑到金栾殿上了,甚至一副稳居龙椅之态,神色倨傲,仿佛仍睥睨藐视一切,明明腹部的血液汩汩不停。
      “叶卿来了。”
      帝王终于露出笑意,一双眼锐利无比,目光直直朝他射过来,一时间“叶瑾瑜”竟被短暂震慑住,毫不掩饰的狠戾森寒竟让他小腿肚打起颤来。
      “叶瑾瑜”虚张声势般回瞪,勉强稳了稳心神,倒是猴子见虎,相形见拙,一眼高下立判。
      掩饰什么似的,“叶瑾瑜”用力拔出身旁一名手下的剑,拖着向夏锦鸿一步步走近,奇怪的是,那几个锦衣卫却无动作,似乎并不防他。
      “叶瑾瑜”疑惑一瞬,随即恍然大悟,讽刺嗤笑:“夏泽宇,你不会还以为我不敢杀你吧。”
      剑尖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一将功成万骨枯,”叶瑾瑜慢慢举起了剑,眼底已然是病态的痴狂,“陛下,就用您的尸身为臣砌成登上无上宝座的最后一阶吧!”
      “你是谁。”
      夏锦鸿声线平稳,神色淡漠,面不改色,仿佛命悬一线的不是自己。
      手中的剑一顿,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多言,反派死于话多,应速战速决,但胸腔内时时刻刻澎湃撞击着想要蓬勃而出的东西实在压抑不住,一吐为快的欲望迅速击倒了理智。
      “嗬嗬嗬…”
      诡异的笑声持续几息,“叶瑾瑜”先将剑指在了夏锦鸿咽喉处,而后才敢贴近,眼神滑腻阴寒如毒蛇吐信,一字一句刻薄缓慢:
      “是啊,我不是你的叶卿…”
      说着,故作惋惜的瞥他一眼,终于阴暗的快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你的那位叶卿,早死在了你登基之日…”
      说着,左手强硬的抓住帝王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细细感受着他的颤抖,
      “就是这里,当胸贯穿,可没命等到你拜相那日。”
      “陛下无需担心,叶相却一直是臣呢,臣之才能天下共睹,不必担心江山飘摇。”
      “哈哈哈…”
      吐露完最后一字,“叶瑾瑜”忍不住得意狂笑,却瞬间顿住,不可思议的向下望到胸口,一样的位置,分毫不差,当胸贯穿。
      “叶瑾瑜”双目将要瞪出,却来不及说出一次就往后仰倒而下。
      叛军首领“徐将军”即刻上前,神色恭敬,要拖走尸身,却被帝王抬手阻拦,帝王音色平淡,不辨喜怒,身上的气压却仿佛沉的要滴下来:
      “先去清剿余孽。”
      徐良领命,很有眼色的带走了在场所有人。
      夏锦鸿这才起身,跌跌撞撞从龙椅走下,比任何流连失所一贫如洗的流民都要可怜,他死死抱住叶瑾瑜尸身,眼眶通红,低头埋入叶瑾瑜肩颈,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 ,终是忍不住悲恸嚎啕。
      此时才有一人从旁隐蔽处走出,缓步靠近。
      沈云霁垂眸扫一眼,夏锦鸿狼狈的窘相他在三年前就有幸观赏过,此时并不新奇,于是毫不犹豫蹲下去撕开叶瑾瑜衣袍。
      夏锦鸿死死盯着他动作,却不阻止。
      直至露出后腰朱红痕迹,沈云霁才停手,叹口气,掏出一方巾帕抛在叶瑾瑜脸上,替他合了眼,站起身盯着一人一尸垂眸不语。
      夏锦鸿颤着手摸上那处,用力捻捻,疯魔般一口咬在叶瑾瑜颈侧,留下血淋淋的牙印,竟和他后腰痕迹有九分相像。
      “疼!七殿下…放过我!”
      下口时尚且能忍忍,滚烫银针和着朱砂一刺,疼得叶瑾瑜只想骂街。
      “乖,”夏锦鸿钳制住他,舔食了渗出的血珠,一下吻着,又是软语相哄,无所不用,“很快就好了,瑾瑜忍忍。”
      “我去你大爷的夏锦鸿!”
      叶瑾瑜声音含怒,染上哭腔,硬生生削弱气势,倒显得有几分可怜。
      纵使他不尊上皇,夏锦鸿也无暇顾及,只能哄着,不断道歉,手上动作却不停,细致谨慎,最后一点完工,手下已无抵触感觉。
      原来叶瑾瑜已经疼得无力,毫无抵抗之意。
      他认真舔去伤口的血,又去吻叶瑾瑜泪湿的脸,含糊喃喃:
      “瑾瑜不是坤君,我咬一口三五日就散,一定要给你打上标记才好…警示不轨之徒,尤其是那些觊觎你的畜牲,让他们知道你是有主的!”
      说着利齿又隐隐作痒,只好理直气壮地征用他肩膀磨牙。
      好想,刺破这人的皮肉,狠狠注入信香,给这具身体留下永世难以磨灭的痕迹。
      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信香也很快会散尽,伤口结了痂又落,光洁如初,犹如掷石入水,波澜平静后,不留一丝痕迹。
      “你就没怀疑过它?”
      沈云霁从不惯着谁,清冽一句轻而易举将夏锦鸿神智拉回,不让他沉溺回忆。
      “…怀疑过,”夏锦鸿痛苦闭眼,声音嘶哑不堪,“在他睁眼看我的第一眼,我就察觉不同了。”
      说着,竟显露出几分茫然,手指死死按压着自己亲手留下的标记:“可是…”
      “所以就这一时心软,任由叶瑾瑜的身子被鸠占鹊巢,遭人践踏?”
      沈云霁眼带鄙夷,慢条斯理拣着软刀子往夏锦鸿心口最软处插,一字一句,宛若凌迟。
      “那你又如何得知?!”
      夏锦鸿双目猩红,竟是恼羞成怒。
      如何得知?
      这个冒牌货坐上丞相之位第一天就按耐不住跑到沈云霁面前耀武扬威,揭露他坤君身份,自以为有恃无恐,威胁他“归顺”呢。
      沈云霁自是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当时没有想到借尸还魂这种诡秘之事,只当夏锦鸿疯魔了,找个蠢笨如猪的替身替着叶瑾瑜。
      他都替叶瑾瑜不值当。
      结果对方自说自话许久,演了半天跳梁小丑戏,破防恼怒,丢下一句“以色侍人命里福薄不得子嗣”就狼狈逃走。
      沈云霁这时才终于舍得施舍他一个眼神。
      自己和殿下的情谊自然不是寻常情爱能比,更别提还有君臣之约,也是他少年狂妄,喝醉了拍着桌向夏煜宸放出豪言壮语,说必定在下次科举拔的头筹,堂堂正正走到他殿前。
      那时殿下怎么回的?
      沈云霁记不清了,只知道殿下紧紧抱住自己笑作一团。
      总之,他虽天真无阅历,却是在先帝面前验过才、过了脸的太子伴读,绝不是“叶瑾瑜”口中“以色侍人”“母凭子贵”之流。
      而叶瑾瑜,虽脾性多疑,手段狠辣,不至于短浅到这个地步,由此,沈云霁从未错认过。
      不过他并没有好心到要为夏锦鸿解答疑惑的地步,反而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神色,一边止不住咳嗽一边低声笑起来。
      夏锦鸿混沌情绪忽然清明几分,神思狠狠从痛苦中拔出,一时漂泊无定,他盯着沈云霁嘴角一抹红,恍惚间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便是你的最后一个仇人?”
      “它?”沈云霁轻蔑,“它还不配。”
      而后淡淡道,“是叶瑾瑜。”
      说着,眸中竟有几分惜才之意。
      “卑贱到那个地步,竟也敢把心思活络到太子爷身上?”
      夏锦鸿一时怔住,多久没被这样羞辱过了,受人瞻仰太久,以至于他都快忘了当初那段卑如草芥的日子,他不肯相信,理智上却告诉他叶瑾瑜是真敢做出这种事,也是真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没那么大本事,顶多算推波助澜。”
      沈云霁看透他心中所想,忽然弓腹扶着叶瑾瑜的尸身坐下,艰难喘息着,“只是仇人尸身不腐,难解我心头之恨。”
      究竟是替谁报仇,恐怕只有沈云霁自己心里清楚。
      如他所说,叶瑾瑜当初不过一个卑贱入泥,在皇宫夹缝生存、苟延残喘的小角色,太子之案他甚至分不到万分之一的责任。
      沈云霁终于不说话了,一口一口呕着血。
      夏锦鸿这才如梦初醒,慌乱去扶他,神色惶惶如叶瑾瑜与他初见。
      “我想通了…”沈云霁不断吐着血,却显露出几分孩童的天真,“借尸还魂都存在,焉知殿下不是徘徊等我多年?”
      “咳咳咳…与其…与其把时间花在…咳咳…”
      沈云霁呕出一大口黑血,终于目光渐渐分散黯淡,“不如…去寻殿下。”
      胸腔肚肠剧痛如沸油反复浇注,更似千刀万刃齐齐穿刺,在腹中切割乱搅。
      不愧是苗疆奇毒。
      沈云霁面容疼得扭曲,眸中却尽是释然。
      殿下之遇,他也终于能体会一遭了。
      夏煜宸心痛如绞,想要托起沈云霁的身体抱他入怀,却无论如何都碰不到沈云霁,而他本就是依靠沈云霁的生元苟延残喘,沈云霁咽气的前一刻他似有所感,消磨多年,他的仇恨早淡了,此时只余对沈云霁的心疼,毫不犹豫吻上沈云霁眉间红痣:
      “沈卿…”
      随即魂飞魄散,只余黑雾氤氲。
      沈云霁魂魄离体,黑白无常顷刻出现要勾了他去阎罗殿,他虽茫然懵懂,却也不躲,温顺乖巧,像个等待奖赏的孩童一般。
      夏锦鸿麻木盯着二人尸身,殿内烛火森森,映出他茕茕孑立的影子,一眼望去竟有形销骨立的错觉,直至天色微明,黎明姗姗来迟,他才转身重新登上皇位。
      他终于品咂出沈云霁最后的笑,嘲讽他不得放手,仍要在苦痛中煎熬一生罢了。
      良久,他才唤了太监:
      “传众卿,行早朝。”
      天光大亮,他允诺的假期说没就没,然而如今朝堂上,无人再敢与他置喙。
      夏锦鸿已穿心而死。
      而夏泽宇,自是——
      稳居帝位,流芳万世。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糖和伏笔都在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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