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见山昏》宝真

3、此时相望不相识

　　等了一会没回，宓音没顶住困意睡了。这次没有做梦，一夜浅眠，

　　月中天，孟宣刚结束会议，跟好友陈昶打视频听他说黎京的消息。陈昶皱着眉心说自己做不来这黎京的服务生，过一段时间动一动，去南方下基层。

　　孟宣挑眉问他想好了，你自己愿意家里可不一定愿意。陈昶挥手说他爸爸恨不得立马给他丢基层去。话说得隐晦，孟宣也算听清楚了，说自己心里有数了，两人挂断电话。

　　陈昶在黎京五年顺风顺水，跟调之后接班，马上就成人上人了，这个时候急着往离开。黎京内部肯定有变动，陈昶不好明说，只能这么跟孟宣打招呼。

　　这两年孟家的生意被他有意离开北中，原意是北中早已饱和，玩不出什么大波浪，现在看还真是走对一步险棋。

　　澄黄的液体在灯光下迷醉，孟宣晃悠着手中酒杯，随即一饮而尽，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孟朔筃醒得早，闹着孟成光要出去。孟成光想起自己从网上查到这里能看见日照雪山，给朔筃穿严实，自己套了件冲锋衣出去。

　　正好碰上金光洒过，朔筃看见钟宓音在挣脱孟成光跑开，孟成光在身后慢悠悠走着。朔筃看见钟宓音拿着相机在拍没有再向前，待在原地，等钟宓音的镜头转过来默默比了拍照的姿势。

　　钟宓音在镜头里发现小孩，连拍了几张后把相机放下，走到朔筃身边蹲下说：“朔筃喜欢看日出吗？”

　　孟成光才赶上来，对金光洒下的馈赠觉得十分舒适，听着钟宓音的话哼哼：“他就是睡多了睡不着，非得折腾起来。”

　　朔筃对钟宓音点头，指指她的相机，钟宓音摸摸他的发顶，说等一下截好传给哥哥。拉着他去另一个地方看日出。

　　孟成光戴着墨镜听到这句话，一脸臭屁等钟宓音来加他微信，到最后她把朔筃还给他，两人告别离开也没等到。

　　拉着朔筃回去吃早饭，孟成光恨恨对朔筃说：“你这姐姐就是个骗子，这下照片没有了。”

　　孟宣在二楼露台吃早饭时收到了钟宓音发来的照片，顺带她的抱歉，说忘记加孟成光微信，只好先发给他。孟宣回道没事，夸她拍得很好。

　　两人客套间结束对话，孟宣把照片发给助理让他洗出来，等孟成光和孟朔筃回来吃早饭的时候，照片早就在餐桌上摆着，助理也在汇报工作了。

　　朔筃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开心，自己吃着粥不用孟成光喂，孟成光一吹刘海问孟宣照片怎么来的云云。

　　孟宣看孟成光吊儿郎当样子，当下觉得自己昨晚的觉得更正确。等孟成光吃完饭，助理把文件放到他面前，孟宣翻着手里的合同头也没抬淡淡：“大后天就开学了，一会儿跟凯文回去吧。”

　　孟成光瞪大眼睛，一下把孟朔筃抱到身上紧紧搂着：“什么开学？我不知道啊，我是小少爷专属保姆，我上什么学啊。”

　　孟朔筃只当孟成光跟他玩闹，拍着手咯咯笑，凯文牵着孟朔筃下楼换衣服，剩孟成光一个人面对孟宣。

　　合上文件，孟宣两指敲在桌面上，无意识交替敲击像倒计时般紧迫。孟成光在这三十秒里自己又把自己攻略，垂着头撇着嘴坐下说：“好，我去。”

　　去，至少有明面上的待遇。不去，就不知道小叔要把他发配到哪里干苦工了。一学期打零工他孟成光可受不了。

　　孟宣手轻挥示意他离开，孟成光乖乖退下。

　　良久，孟宣拢住紧蹙眉心摩挲，随后把文件又交给助理，吩咐就按副总说得做。抬头看见孟成光不在，问他什么时候走的。助理如实回答可能是您刚刚挥手的时候，少爷以为是让他走。

　　孟宣视线挪向楼下跟兔子玩的朔筃身上，神色染上两分舒展，对助理说：“尽早安排吧。”

　　山径洒下晚霞，一半为山铺锦，一半与水作纱。钟宓音今天安排跟着当地人去山里探寻一些别样的风景，这个时节少有什么能采摘的，宓音就没带工具，轻装上阵。

　　这边的山险奇陡峻，跟以往见过的壮丽雄伟不一样，山呈现攻守两种姿态，远山兀立。云海藏住满山苍翠，只在几个山头才能窥见一二。

　　钟宓音呼吸着自由，生命和自然带给她的赠礼，她尽力接受。

　　下山时有个队员操作不当，钟宓音的手被划了一道。她拿出创可贴不在意贴上，还安慰人家队员说山神娘娘让她把霉运都留下，这不得见点红嘛。

　　宓音包的车在山口等着，山里要比外面冷，她把外套脱了搬自己的东西。

　　领队一下车急急跑到营地，宓音背靠着车翻查相机里的照片，篝火点了三堆，火舌的灼热要扑到宓音的脸上，她偏偏头躲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领队和副队陪着一个男人站在篝火旁，黑色的冲锋衣在他身上更衬肩宽，身姿笔挺，神态闲适，加上出众的相貌很难让人忽略。

　　他显然也看见了钟宓音，与身边的人道别走到她身边。火焰为背景描摹下，他原本冷硬的眉眼也显温柔。

　　清隽温润的面容如同迷醉药，等钟宓音跟孟宣走到帐篷里时一下子清醒。

　　孟宣看她手上的伤口创可贴包不住，血又渗出，提议带她来包扎一下，

　　钟宓音接过棉签自己擦，孟宣拿着纱布贴开玩笑说还是得再培训这些人，总不能让顾客受伤。

　　知道他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钟宓音低首淡淡扯了个笑说不碍事。

　　纱布贴上后钟宓音要告辞，再晚开车就不安全了。孟宣点头把人送到车边，替钟宓音关门的一瞬他动作一滞，换小臂撑住车门问钟宓音：“要不我送你？”

　　孟宣的眼睛像黑曜石，在月华冲洗下更加洁净莹润，直直看进钟宓音的眼底。

　　包车的司机也是他们团队的，听大老板自己要开车，忙不迭从驾驶座上下来。孟宣把车门给钟宓音关上，喊过来领队交代几句，从另一侧上车。

　　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孟宣掉头开上公路后才对钟宓音说话：“今天山里有雾，趁早下山安全。”

　　宓音点头，舌尖舔过干涩的嘴角，双手插进冲锋衣口袋里，接着话头说：“那他们呢？”

　　孟宣扶方向盘的手指蜷紧伸开，时不时扶下眼镜，注意路况。“他们在里面露营。”

　　钟宓音闻言挑眉，她了解过这边的活动一般是包含露营的，只是她一个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她还是放弃了露营。

　　孟宣看到她的表情变化，话里带上淡淡笑意：“喜欢露营？下次再来可以体验一下女子组。”

　　“女子组？”宓音来了兴趣，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抓住安全带，转头问孟宣。孟宣手指指引她有水，示意她拿起，一边解答：“起初山里露营的多为男性，后来登山和旅游的越来越多，女性占相当一部分数据，而最初，她们就会因为你这样因为安全问题不放心在山里露营，晚上来回又因时间不可控，安全得不到保证。”

　　宓音拿着那瓶水不知如何是好，拧开瓶盖递给孟宣，孟宣话音里藏了淡淡笑意：“给你的。”

　　宓音哦一声，点头说谢谢。孟宣按了喇叭把车速减慢，接着刚刚的话说：“安全得不到保证，自然而然就会把爬山这个项目排除，团队就做了一条女子线，全程由女教练和经验丰富的女登山员跟队，晚上露营地除了安保人员，都是女生。”

　　“我记得查得时候你们的客服并没有提供这种方案啊？”宓音拿出手机翻看和客服的聊天记录，几项套餐里的，并没有女性向的。

　　“不巧，女子团队正好出国参加活动，升级装备了，我就让他们先把这个宣传下了。”孟宣把车速又提上来，已经快走到市区公路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孟宣问宓音住在哪。早上和朔筃分开之后，她为着下午的安排换了住宿。宓音报了一个酒店名，孟宣了然，扬起笑弧。宓音看他的样子，立下坐正，问出：“这不会也是你的产业吧？”

　　“不是，我也住在这里。”孟宣手指有规律敲着方向盘等红灯，宓音听是一样的酒店倒没觉得有什么。

　　这里比较好的酒店就这么几家，住一起不稀奇。想起早上拍的朔筃，宓音问：“他们在酒店等你？”

　　车窗上起了白雾，宓音手指在上面胡乱画着。这里的红绿灯好慢，宓音坐车等红绿灯心急。

　　“成光回去上学了，朔筃也回去了。”孟宣起步，终于通过红绿灯。宓音疑惑这个时间点哪里开学，也没问出口，毕竟是人家家事。

　　到酒店门口停稳车，孟宣帮宓音把背包拿下来。宓音客气问了孟宣一句要不要一起吃饭，孟宣拒绝时宓音松了一口气。

　　她不太会独自面对一个男人。

　　洗漱过后她点了餐到房间，越湄给她打过来视频电话，两人聊了聊最近，越湄说她今年不回国过年了，让宓音替她去奶奶家看看。

　　宓音笑着应了，从她那里讨赏，两人嬉闹一番挂断电话。宓音拍了下笑僵的嘴角，她没告诉越湄，她原本也不打算回去的。

　　换了一件及踝的长裙，她164，不高也算不上娇小。戴着披肩上了顶楼，在大厅要了一杯酒，推开门出去那一刻，风灌入身体，披肩上的流苏摇摇晃晃，发丝被吹得飞扬，她享受这种感觉。

　　人不多，宓音找了一个角落戴上蓝牙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小口小口抿着杯里的酒。

　　刚刚越湄问她，明年想做什么。宓音一时答不出来，她整个系列已经做完，这次就是收官，她剪辑后期处理完，就告一段落了。

　　这几年她跑了许多地方，写文案剪视频做框架学习，最初只是为了，能让自己体面的活着，不想再过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的日子。

　　现在她如愿，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得不错，至少衣食无忧，这已经是小时候的她莫大的理想了，不会再奢望其他。

　　越湄的话让她恍然明白，她可以重新开始，选择自己的人生。

　　微酸的滋味在鼻腔蔓延，嗓子像被刀刮了生疼，宓音咽下一口酒救自己，幸好戴了墨镜，没人会看到眼角溢出的泪花。

　　耳机里的音乐缓缓流淌，酒精和音乐慢慢让她不再感伤，身体随着音乐有些幅度地晃动。反正她在角落，也不会有人看见。

　　喝得差不多要走的时候，一个阴影挡在身前，宓音抬头看是意料之中的人，唇边大大扬起笑说：“好巧。”

　　孟宣看到她的笑有些诧异，以往的接触中宓音并不是一个情绪特别外露的人，他归结于喝了一点酒。

　　他自然而然坐在身侧，摇头说不巧：“我问了前台，她告诉我有一位美丽的小姐穿得单薄上了顶楼。”

　　她其实无所谓真是巧遇还是故意打探，他们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才不好看。

　　宓音点头，看着孟宣一身休闲装，臂弯多了一件风衣。一推墨镜，身体后躺靠在墙上，不说话。